“四哥以为此事可信否？”胤禩捻了捻案桌上那方来历不明的宣纸，清淡一问。
胤禛几不可微地皱一皱眉头，只是冷脸望着纸上的几字：月满之日，白莲谋逆。
侧殿内立着一干大臣，左右探讨了几声后，马齐上前，“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如今正值圣上巡幸塞外，想必白莲教正是借此机会企图谋反。”
马齐此时任户部尚书兼理藩院尚书，可谓颇得圣意，此次未曾同行塞外也正是康熙的主意。
“马齐大人所言甚是。”胤禩微微点头应是。
其实，胤禩这次也吃不准，虽然他记得白莲教在京城有过一次暴动，但那次暴动在不消半个时辰内便由禁卫军镇压住，而他又不是主事之人，因此印象并不深刻。
今日一大清早便蓦然收到密函，自己也是慌了手脚，且不说这事儿的真假，便是弄清了事情原委，镇压了暴动乱党，到头来只要他皇阿玛不在京中，自个儿处理得再漂亮，恐怕也得不着好处，反倒落了个猜忌去，何苦来得？
“臣倒以为八贝勒过虑了，”隆科多昂首瞠目，脚下微挪一步，朗声道：“仅凭一封来路不明的密函，只怕难以定论罢。若是有人故意从中挑拨，平白惹得禁卫军出动…一旦圣上问起来，是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那么，依隆科多大人之意，这事儿便就此揭过？”胤禩对着隆科多的语中暗刺却并不恼，淡然转脸，毫不犹豫便将这事儿又抛向了肃立一旁的胤禛，“四哥作何想法，弟弟愿洗耳恭听。”
“…明日起由阿灵阿与鄂伦岱大人遣禁卫军在城门近处把守，一有动静，即刻来报。”胤禛犹豫一阵，倒是没再同人商量，黑着脸吩咐了下来。
阿灵阿与鄂伦岱二人虽有不满，却也难以反驳，互通了一番眼神，只好俯首应“是”。
处理好一番事务，胤禩忽然连想起一人，不由加快了脚下出宫的步伐。
将近神武门，却见不远处有个衣着碧青的少年低垂着脑袋，挺直了身板，却用鞋底无聊的捻着脚下青石板上的裂隙。
“咳咳。”胤禩虚握着拳抵住上唇，故意轻咳一声，少年立马偏过了脑袋，在朝阳的逆光下看不大清面上的神情。
“十四弟可是有事？”胤禩缓步上前，声音是平板而漠然的。
胤祯此刻并不看着面前之人，依旧侧身立着，貌似不以为然，只是身形看去仍是略显紧绷不自在。
“皇阿玛不在宫中，若是京内出了大事…八哥还是莫要强出头的好。”语气带了十足的毫不在乎，只是从特地等候于此的行径来看，恐怕任谁也能闻出话中的些许忧虑来。
胤禩面容稍稍显出一丝松动，迎着朝阳浅叹一声，“嗯，八哥晓得的。”
胤祯脚底下又捻了捻，踌躇一时，径自从胤禩身侧擦肩而去。
胤禩转脸，望着慢慢远去的背影始终沉默不语，至终衔着嘴角的淡笑，向着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青石板上投下两线长长的寂寥影子，相距越来越远…
“何玉，我深知江湖道义大过天，你现下虽听命于我，也恐难背叛教众，相告于实情，”胤禩缓缓道出，语气轻和，并无逼迫之意，“不过，我也只问你一句，你只需回是与不是，是便点头，不是便摇头，想必如此也不算坏了你的江湖道义罢？”
见何玉眉头深锁，却也不曾出言拒绝，胤禩略微倾身，压低声响，“月满之日，白莲谋逆…是也不是？”
半晌，何玉敛下眼皮，终究点了头。
胤禩直起上身，抿唇落座上手，抚着案几边沿凹凸不平的繁复雕花出神。
果真如此的话…那人定是脱不了干系。
自己恐怕还要走一趟才是。
“高明，立即给爷备马。”思及此，胤禩抬高音量唤了一声。
守在门外的高明闻言，立即扬声应是。
“何玉，你且继续以侍卫的身份留于宫中，一有异样，立即禀报于我。”
“是。”
秦尚府邸。
“秦某有失远迎，还请贝勒爷恕罪。”秦尚向胤禩一揖，面上疑惑有之，愁虑有之。
胤禩淡然一笑，抬脚跨进大门门槛，幽幽来了一句，“秦大人的罪责恐怕不在于此罢。”
秦尚尾随胤禩，听得此话，心头大震，面色也蓦地白了，“不知八贝勒何出此言？”
“哦？难道秦大人不明白？”胤禩停下脚步，挑着眼角觑见秦尚面色惨白，又道，“若是秦大人真不明白，胤禩也不吝相告。”
言罢，加快了脚步，穿过蜿蜒曲折的廊道，入得内厅。
“大胆秦尚，身为宫中官吏，竟勾结白莲教，意欲谋逆！”胤禩立于上手，向着垂目而站的秦尚大喝出声，继而一撩外袍，雍容而坐。
“扑通”一声，秦尚直直跪下，瞪大了眼睛，“不，秦某冤枉！冤枉！”
“系本贝勒亲耳所听，你还有何狡辩？”
“敢问贝勒爷在何时何地亲耳所听？”秦尚此时倒不再唯唯诺诺的摸样，抬高了下巴，扬声质问。
胤禩眯了眯眼睑，有些微不悦，“去年五月初，在咸福酒家二楼，并与旁喜一同密谋。你认是不认？”
秦尚皱着眉头思索一番，而后不禁恍然大悟，“你，你…”
胤禩冷哼一声，“不巧得很，那日，爷就在你二人隔壁。”
堂下跪直的人瑟缩了一下，终究垂下脑袋，默不作声。
“默认了？”胤禩睨了那人一眼，踱至其跟前，倾身而问，“只要你供出白莲教的巢穴何在，我便可以放了你，你以为如何？”
“若你依旧执迷不悟，我立时快马加鞭向皇阿玛禀报，拿下旁喜…到那时，你二人全都活不了。”
“不关旁侍卫的事，一切全是罪臣的错。”秦尚抬头，坚定出声。
“如此甚好，”胤禩神色淡漠，心下却松了口气，只要秦尚愿意合作，他便可以瞒天过海，至少可保他性命，“那么，白莲教巢穴现在何处？”
“…罪臣，不知。”
胤禩很有被戏耍了的感觉，语气不觉冷硬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尚，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尚毫不动容，只磕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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