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时,已至六月十一。
文觉、性音还住家庙,凌风被安置在枫叶亭。胤禛牵我回永佑殿。
从前的他不会跟我商量大事,不会对我袒露软弱,更不会在旁人面前温存,这次回来,却很是不同。一路上他都攥着我的手,深深眼眸里满是忏悔,把从南巡起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无论是谁误会谁,谁无心之过,重温往事,对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答应给他机会,心中却并没抱太大的指望。
康熙三十二年,知道能跟他有个未来时,我信心满满,把所有的爱与希望都拴在他身上,也做着美好的梦。可是到了康熙四十三年,在大清王朝生活整整十一年,认清这个时代的文化、习俗以及对男人的纵容后,我不准备再把心完完全全交给他了。
我承认你是我的丈夫,我会用妻子的心对待你,但是,我也会给自己留一个空间,保护自己,不再受你的伤,让自己在面对今后可能的挫折时能够海阔天空,勇敢为自己而活。同一个地方,我不会摔两次。
见我们平安回来,守在府里的管家高福儿一连道了好多声“阿弥陀佛”“好祖宗”,急命人烧水、布饭。雪雁从万福阁跑来,搂着我一个劲就哭,哭着自己也觉得羞:“雁子真是糊涂。爷和小姐回来,大喜的事情,哭什么哭?”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问:“小姐这几日是住这儿,还是住回去?”
胤禛饿坏了,一连吃了两碗饭,听此便住了筷子,“福晋就住这里了。你去命人把福晋的东西搬过来。”
“是。”雪雁福了福欲走。
“回来。”胤禛喝口茶,接着道,“枫叶亭住了个叫慕凌风的先生,你去看看,派两个老实的丫头到他那里伺候。”
“是。”
雪雁又答,这回眼睛里有了微微笑意。
我捕捉到雪雁眼里的神采,也熨帖一笑,转眼看见胤禛又吃起来。他对穿衣笔墨细致,对吃饭却从不挑剔。不拘任何饭菜,只要干净、清淡,他都吃,白米饭筷子扒不起来还要倒白开水进去涮,总之一粒米都不能浪费。
拣了一块精肉,他放进我的碗里,叮嘱道:“这么多天,你也累了,吃饱了饭好好歇一觉,我让小厮、丫鬟们安静些。”
我没答话,略吃了一碗就叫香茶漱口。胤禛也蓦地停箸,看我淡淡的表情想说什么没说,擦擦嘴就出去交代下人。
觉睡得很安宁。醒来时,他已不见人影。
我翻个身,躺在他刚才睡过的地方。他身上的墨香味和竹席的清香味一齐萦上鼻尖,盯着藻井,懒懒地,又快睡去。
迷迷糊糊间,听得雪雁小声叫我。
“小姐?”
“唔。”我随意应她一声,揉了揉眼,“怎么了?”
“侧福晋发脾气了,您快去看看。”
“发什么脾气?”我又翻身,满屋子橙光。
一睡竟然睡到太阳落山,我立即从床上起来,问了雪雁时辰又换上出门的衣裳,随她往蕙仙那里去。
蕙仙住在万福阁裙楼。日头下正跪着一个年纪不大的丫鬟。两三个姑娘躲在阴处看她,其中一个咬着嘴唇很是着急的样子,看见我便迎了上来,叫“福晋”。
我低头看她一眼。十四五岁的年纪,瓜子脸,圆杏眼,眉目清秀,骨子里却有股气,不是一般姑娘可有的,因问:“何事?”
年岁终是太小,我一沉声问她,她反而迟疑了。雪雁便指着跪在地上的丫头道:“那姑娘今儿打翻一盆水,惊了侧福晋和昀哥儿歇觉,被罚这儿跪两个时辰了。”
地上那女孩子的年纪,跟我跪胤禛和李蕙仙时差不多,多不过十三四岁。头垂得低低,脖子被晒退了层皮。我对身边那丫鬟打个眼色,举着扇子往阴凉处走,小厮早将椅子搬了过来。
“给她点水喝。”我吩咐小丫鬟们,又吩咐雪雁,“把侧福晋叫来。”
方才跪着的女孩给我磕了两个头:“谢福晋救命之恩。”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承馨。”
“姓什么?”
“钮祜禄。”
“什么时候进的府?”
“前几日。”
她一一低顺答话,我皱眉,想起月初内务府拨来的十个秀女,“你是秀女?”
“是的。”
“你的父亲是谁?”
“典仪凌柱。”
我的心一沉,再去打量钮祜禄承馨。与那丫头相比,承馨的长相毫不出众,只能称得上五官端正,掩在这群丫鬟中根本显不出来。我又看了她的身材,倒是很好生养。承馨见我打量她,急忙低头,恭谨不动。
目光转向方才那女孩,“你又叫什么名字?”
她福了一福,不卑不亢道:“奴婢耿之华,管领耿金德之女。”
“汉人?”
“包衣。”
与承馨相比,我更喜欢耿之华。一眼就可知,是爽利个性。我含笑对她点头,命承馨起身,侧眼看见蕙仙摇着扇子走过来。
嫁给胤禛十一年,和李蕙仙一直都是磕磕碰碰时好时不好的。前几年她仗势欺我,我都容了未计较,后来经历几次孩子早夭,感情也融合了些,再没针锋相对过。今日这事原可以不为人知掩过去的,却恰好触到我心中一个痛处,也让我得了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今后三十年,必须是我,说一不二。
她走来,欲向我福,我靠在椅子上笑了笑,问:“侧福晋脾气可消了?”
蕙仙斜眼看了看承馨,脸有些红,解释道:“下人们太没规矩,妹妹教训教训。”
“教训,怎么个教训法?”我脸上带笑,却没丝毫笑意,紧盯蕙仙。蕙仙不敢答,原想瞪丫鬟们败火,见我盯得紧,只能欠身低头。
“侧福晋怎么不答话?”我道,“姐姐问你话呢。下人们没规矩,你刚才是怎么教训的,就想不起来了么?”
“妹妹让她跪日头……”
“啪”,我猛一拍椅子,“跪了多久?”
“妹妹忘了……”
“再问一次,跪了多久!”我发起火来,气势逼人,声音却平静异常。蕙仙偷看我,答道:“两个时辰。”
“你也跪着去,两个时辰后再起来。”我起身,不咸不淡吩咐,蕙仙脸色一惊,辩道:“她们是奴才,侧福晋要她跪日头,有何不对的?”
我顿了一顿,坐回椅子,低声再问:“你刚才说她们是什么?”
“奴才!”
“来人,封钮祜禄承馨、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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