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做这样体面差事，还让俺，”他扯扯身上簇新的青绸马褂，“穿绸缎坐马车，体体面面过晚年……真是，阿弥陀佛，多谢王爷夫人大恩大德了！”
老人说到激动处屈膝跪下，我立即扶住他，欲语还休地摇摇头，转身往月洞门里面走，喃喃自语道：“九月打雷，打雷，九月。”
万福阁地面也积了浅浅一层雨水。不知从哪里来的鸭和鹅扑腾着翅膀在院子里发疯般奋力奔跑，飞得明汪汪的水里满是洁白毛羽。
“汪汪，汪汪！”鸭鹅声中忽然窜出狗叫。狗的叫声听上去很嫩，想来不会超过半岁，可还是把呆头呆脑鸭子白鹅吓得在万福阁院坪内“嘎嘎嘎”地横冲乱窜，就是逃不出那四四方方几道门。我不见其人，只闻阵势，便知又是谁在搞鬼了。幸亏只是在枫叶亭住一晚上，要是几天不回家，这丫头非得把王府的瓦和砖都掀翻不可。
我提起裙子上廊阶转身，见卷着裤腿袖子的沛沛严厉地拍了下小黄狗的狗头。小黄狗在狗中的年纪大约和沛沛在人中的年纪是相当的，主人一骂，立刻意兴阑珊“嗷呜”一声，将两只前爪伸直，脑袋咚一下搭在爪子上，用又哀怨又郁结的表情盯着院中的鸭鹅。
离沛沛近了，我轻咳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陌生人声音，小黄狗耳朵竖了竖，沛沛脸上都是泥水，抖了抖小黄狗脖子上的套绳道：“这是东东！”
东东立即将狗头转向沛沛，我见到小狗也很喜欢，嘴角微微一笑，问：“哪来的，额娘昨天没见着。”
“今早上阿玛送来的，他答应沛沛养小狗，就让福儿去庄子挑了只，您瞧，”她弯身提小黄狗脖子后的毛，“它的毛色好，皮毛顺，是最好的狗了。”
“嗯，”我蹲□子摸小狗，掰了掰狗嘴，见里面才长两颗小小的乳牙，也就放心了，道：“鸭和鹅又是哪里来的？”
“它们呀，”沛沛蹲着看看已然安分的鸭鹅，“也是从庄子来的。我一早醒来阿玛额娘都不在就和梅兰姐姐到处溜达，遇到小狗和鸭子鹅便带回了万福阁一块玩……不晓得怎么搞的，今儿老慕不在，胖和尚不在，三哥四哥五哥上宗学也不在，月嫂嫂被沛沛两句话就吓得要哭，我一个玩的伴也没有。”
“哎哟，委屈了，”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沛沛鼻头一皱，小脸也皱，伸出小手搂住我的脖子撒娇道：“昨晚上好大的雷，额娘和阿玛都不接我过去一块睡。”
“下次一定记着。”女儿的馨香让我心情平静，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面颊，“乖，和东东洗洗手脚，额娘进屋陪你玩。”
“好，”沛沛蹭蹭我的脸，牵起拴东东的绳子三步两跳地去东面找梅兰。我看着水红丽装的娃娃影走远，熨帖一笑，扶着膝盖站起进屋，却又不自觉地念叨：“五十六年，九月打雷……”
“啊，格格！”
背后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我心弦一扯，猛地回头，见东东脖子上的套绳已断，沛沛不知踪影。
“沛沛呢？”
“格格……”梅兰颤抖着指向配楼屋顶，我举头望去，灰黑天际，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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