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鞋子一甩就跳上床，抱起沛沛的肚子假睡。
“主子，主子……”
绾玉站在床帘外低唤，我没动静，沛沛挥挥小手，把脑袋埋进我的颈窝。估摸着绾玉走后，我偷偷摸摸起床，又听一声：“主子。”
她坐在外室针线，对我笑笑，“您终于醒了啊。”
出了鬼，全天下估计就这丫鬟敢劝我，我连雪雁都没这样怕过。胤祥说一物降一物，难不成降我的竟是贴身服侍十年的丫鬟？
“嗯，”我清清嗓子，绾玉道：“慕先生一两个时辰前就想见您了，差玉儿来唤，您都睡得好。他这会不知还在亭子没有，要不玉儿先去看看。”
说着她放下绣篮要起身，我装了一天睡身上怪酸的，没让她动，亲自举伞从天地一家春出门，绕前湖去竹亭见叛徒慕先生。
昨日大雨变得绵细，慕凌风出奇地穿了条绿袍子，老远看见我的神情就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又白又亮的牙齿。
走进亭子，我故意使劲抖伞，慕凌风提起袍子一跳，道：“你干嘛啊。”
我冷冷一笑，把伞放在地上，“青蛙还怕水？”
“青蛙？”
“青蛙。”我一肚子脾气，竖着眉瞅了他一瞅。慕凌风顿时明白，也笑了：“你脾气挺大的啊……”他打量着顿了顿，“黄鼠狼。”
“什么！”
“是你先的，”慕凌风说，“我可一直都是先小人后君子，小人先无赖，君子以牙还牙。”
一个个，都像嫌我不够烦似的。盯着湖上波纹散开，心绪越来越低，我想拣伞走人，又觉得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管他是谁的间谍，总比回天地一家春绾玉走哪我躲哪好，琢磨着主动想了个话题：“这件衣裳是谁的？”
“老于的。”
“是你主子让你来圆明园抓我的？”
慕凌风莫名其妙，“谁是我主子，大清朝除了你，还有谁能折腾我？”
“哼，”我不屑，“别人蒙我没意见，你和我什么关系，你说，你背叛我多久了？”
晶黑的眸子盯着我，又笑了：“别这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了。见着老朋友想逗我开心，也不至于什么笑话都一次性说完啊，再说，也不好笑。”
真是睡饱了觉成心找他添堵，恨只恨我除了他和雨媛一个谈得上是朋友的人都没有，憋在心中的种种郁结无处可发。
“喂，别抖，”我又拿伞往他身上抖雨，慕凌风护住衣服道，“我自己的衣服都罢了，这是老于的，别，别给人家弄脏了。”
“弄脏了，”我穿着黄色旗服在亭里追他，“你给别人洗呗。”
“洗洗洗，”他满面愁容，无路可退，“我比不得你们，光棍一条，谁帮我洗啊，哎，别乱来！”
慕凌风灵敏一跳，直接窜入雨中，淋个浑身湿透又跳回来，懊恼地盯着哈哈大笑的我。我把伞重又放回地上，摇了摇头：“不老实。”
慕凌风恼得厉害，“怎么不老实了，一会儿是青蛙，一会儿背叛你，搞得我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亏这会儿还下雨，我要是老天爷，直接下雪为慕凌风鸣冤！”
我挑挑眉：“高福儿说你养外宅。”
慕凌风眼睛瞪得老圆，“什么？”
“还包锦云楼花魁的场子，你这么有魅力，愿意为你洗衣服的姑娘估计能从□排到地安门吧？”
“胡说八道，”慕凌风道。
“怎么是胡说八道，你粘杆处的兄弟们回来说的：慕先生夜夜笙箫，风流得很呐。”我不怀好意地晃着脑袋，还笑了笑。
“王八蛋们，”慕凌风叉腰，“什么好事不做，尽乱说话。哪里养的外宅，我哪有钱养外宅，娘的，那是于颂贤家。”
“啊，”我叹了一声，“你和他，你喜欢男……”
“去。”慕凌风敲了下我脑袋。
“也是，”我自己转过弯，“你还包锦云楼花魁……”
“那是男人的福利。”慕凌风怪我多嘴似的瞪了我一瞪。
淅沥沥下着的雨在我们打打闹闹的时候不知不觉停歇，我感受到慕凌风眸子里的情绪，忽然捂住嘴扑哧笑了。
他也无声而笑，总算撩起袍子坐在了我身边，“我知道你想什么，觉得我脏，是吧？”
初识时俊朗干净的脸庞起了岁月的褶皱，一叹息，眼角尾纹密密。逆着雨后晴光，男人的眸底永远藏着女人无法了解的深。这种深，恰恰最能征服女人任性的浅薄，我愣愣看着慕凌风，脸上腾起灼热的红晕，摇头，“我没有这样认为。”
“我不想你知道这些，甚至，有时候不想让你觉得……”他扬起头，我看见密丛丛没有及时刮去的胡渣。
想起很多年前在水牢见到的慕凌风，那一大把络腮胡和他人生大部分的模样格格不入，可是如今想来，也许就是这个风华过人的白衣男子最本来的摸样。
“你是男人。”我道。
他点头，“我是男人。是男人，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是男人，也就不会没有女人所说的‘脏’。说到底，我们就是一群会说话穿着衣服站直身子走路的动物，实实在在生活，哪来那么多幻觉。”
“我明白，”是真的明白，“食色性也，你慕凌风是个真男人。”
他微微一笑，“你的胤禛也是男人。别年氏给你个牛角你就往里钻，胤禛没有失信于你，你也不能失信于他。两个人说得好好的，怎么能他履行了承诺，你却把他抛在一边躲在这里生闷气？”
嗯？我皱起眉头，什么时候被他反客为主了？
“走吧，”慕凌风弹着袍子起身，“马车在门口，沛沛和绾玉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带着孩子出逃的王妃不到半日就被神通广大的慕先生缉拿归案，我随慕凌风坐在马车里越想越可笑，越想越气愤，禁不住“哼”出了声，“果然，墙角还是被他一粒沙不剩地挖走了。”
“我不是墙角，我是死党。”
“死党？非也，四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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