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藤粗根壮地恣意蔓生,掩得树荫下潮气湿重。我小心走在石板路上,正想着“点苍苔白露冷冷,幽僻处可有人行”,就听不远处在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哎哟爷,罢了罢了,”雨媛抢在亭里挡住胤祥手里的酒,“别喝了。”
胤祥挣道了声“甭管”,推雨媛的力大了些,把她一下推到柱子上。雨媛脚没站稳又赶着揪胤祥的袖子,“别这样行不行,我知道你难受,有话和我讲成不,不要捧着酒喝……”
我疾走几步,未找着上那亭子的楼梯,听着胤祥的话慢慢止住了脚步。
“雨媛,我喝了酒,手上力气制不住,刚才推你把你推疼了,不是故意的。今儿我心绪不好,想一人静静,你回房去,不用担心我。”
“你这样我怎不挂心,”雨媛道,“咱们这十年有什么不顺心不顺意都是我陪在你身边的,这会儿究竟又是怎样心事舍不得和我讲了?胤祥,你这样糟践身子,敢情是想让我早早的守寡剩一条孤魂野鬼活在世上?”
“你提这些话做甚……”胤祥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的怒意,我心上一紧,仰头叫道:“祥弟、雨媛!”
“四嫂,”雨媛抹了泪,急趴在栏杆上,“您怎么就来了,丫鬟呢,怎么,没接着您?”
两年不见,雨媛比原先老成了许多。素蓝锦旗服,把子头上未饰珠玉,容貌未变,但那流了几十车眼泪后的坚强已明显流露,对我微微一笑,吩咐人道:“快把四福晋领上来。”
这亭子是从涵如殿里出来的,我先走到屋里,上了二楼又出来,顺着抄手廊走到假山上亭子,假装没听到他们说话般道:“我带了格格来,丫鬟领着我们格格找四爷玩去了。”
“格格,”雨媛往石凳上铺了毡子坐垫,拉我坐下,问:“哪个格格,洁明不是嫁出去了么?”
“是我的格格,”我笑了笑,拿过胤祥面前酒壶递给丫鬟道,“这天气吃冷酒不好,拿去热热,另换三个干净杯子,再炒些菜蔬,把我刚才带来的鹿肉烤了,一并端来。”
丫鬟走后,雨媛道:“嫂嫂的格格,难道嫂嫂……”
“是啊,”我点点头,看了看胤祥。二十八岁的人,白头发竟比胤禛还多。我微叹口气,道:“皇阿玛和四哥都很惦记你,特要嫂嫂来瞧你的。”
“知道,昨儿就收到谕旨了,”他答,并不看我,“也只有嫂嫂还记着祥弟的额娘了。”
“傻瓜,”我拍拍他的手背,“皇阿玛若不惦记会叫嫂嫂来?他是老人家,心里头千言万语,对小辈总有说不出口的时候。咱们须得看着他的眼色,体谅他的心感念他的恩。更何况,他如今上六十的人,身子骨记性都是一年不如一年,日日起早贪黑看那样多折子见那样多大臣,总够让人疼的了。”
胤祥摆弄着杯子,我顿一顿,看雨媛无声抹泪,又道:“前向请安,还是老人家跟嫂嫂提起的,说敏妃这是十五年了吧,嫂嫂就说,可是呢。他叹了口气,说想回永和宫瞧瞧,奈何头痛得厉害,走两步路竟像昏迷了般,”我说着看眼胤祥,“也有好久未见着小十三了,朕挂念得很……”
胤祥手颤颤,抿了抿唇。
“可那时话又开了口,纵是心里想,身边还有千双万双眼睛盯着由不得朕的呢!老四家的,你在天家做好些年的媳妇了,经的事多,知情明理也是媳妇中数一数二的,从小帮衬着照顾祥儿,敏妃去时你也在场,不妨就替朕去看看他……若那孩子知道阿玛一番苦心自个保重自个尚可对得起他娘,若那孩子真若愚顽不灵自暴自弃,你也回来告诉朕,朕见到他娘了一齐告诉,也怨不得朕了。”
“皇阿玛……”胤祥听着,喉头一紧,伏在桌上哭起来。雨媛拈着帕子坐在胤祥身旁,泪珠儿也落得不能断线般。我揩着泪,抱起胤祥的头道:“傻弟弟,你搁这里疑神疑鬼做什么,四哥四嫂打小爹娘般疼你爱你,倘皇阿玛真弃你,外头还有哥哥嫂嫂呢,更何况咱皇阿玛本就体贴慈悲,想得都是万全的法子,关你正是爱啊,你万不可再如此,从上伤皇阿玛敏妃的心,从下也伤了雨媛的心。听嫂子话,以后断不能不珍惜自己,毁了身体。咱们的路长着,总有尘埃落定那天。”
“嫂子,”胤祥抱住我的腰,“是祥弟糊涂不中用让嫂嫂哥哥担心了。就凭你们和雨媛待胤祥的心,胤祥都不该再如此!”
“哎,对,”我摸着他的后脑勺,见丫鬟们端着酒菜过来,急抹了胤祥的眼泪,笑道:“好祥弟,明白人的苦心就好,以后别和媳妇藏心事了,任什么坎,只要你们心心相印同舟共济,没有过不去的。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还有我们在一处,没有抛下你的道理。有些事嫂嫂不能说太多,你只可信我们,体谅皇阿玛让你出来的苦心,将来什么都有的。”
他点着头,让丫鬟们上酒上菜,道:“把皎儿和侄女都抱到这里来,我还没见过侄女儿呢,侄女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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