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府亲近无间。
闲言少叙,话说贾母在院中摆了酒席,听了一回戏,正与凤姐儿说笑,却见得两个丫鬟进来回说道:“保宁侯诰命来了。”
贾母骤的一惊,忙命丫头替她更衣,出去迎接。
才出了院门,就见着王夫人陪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端庄妇人过来了,薛姨妈和尤氏领着几个族中的媳妇,如同两溜雁翅般跟在后面。
见着贾母站在院门口迎接,那美貌妇人忙忙上前拦住,笑道:“老太太且住,我可受不得这礼儿。”
贾母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礼,如何受不得。祝夫人初次上门,本该我远接才是,只是如今我老了,腿脚未免不利索,这才迟了几步,还请祝夫人恕我才是。”
说了这话,贾母拉着那端庄妇人的手,亲亲热热的进了屋去。
王夫人和薛姨妈也进了屋去,尤氏领着几个媳妇等着递茶递水,又有赖大家的并周瑞家的赶过来侍候,倒把贾母院子其他的丫鬟婆子挤得无落足之地了。
见着这般气势,贾母院中的丫头,不免面面相窥,机灵伶俐的,自是去管待别处,那等子不解世情的,少不得借着递水的机会,求问周瑞家的道:“这保龄侯夫人不是老太太的侄儿媳妇么,我虽眼拙,却也见过一两回,并不是……”
周瑞家的接了水,递与尤氏,看着尤氏掀帘进屋去了,才拉了那问话的丫头,走到墙角根前,点着那丫头的脑袋道:“呸,你能有多大眼界,多少见识,单知道个保龄侯,却不知这京里还有个保宁侯呢?”
那丫头只是笑,缠着周瑞家的说道:“正因我们没见识没眼力,才求着姐姐告知一二呢,也省的日后冲撞了贵人去。”
周瑞家的最是心性乖滑,偏爱四处讨好的,听见这话,少不得笑眯了眼,嗔说道:“糊涂东西,这话也是能随口说的。罢了,我若不说,你们只怕背地里怨我,少不得长舌一回。”
说了这话,周瑞家往四周瞧了一圈,说道:“你们年纪小,又侍候着老太太,不知这京里的世情。这保宁侯和史家的保龄侯虽只差一个字,可这权势却天差地远,史家如今的情况,我不说你们也清楚,都败落到家里姑娘太太做针线活的地步了。而这保宁侯呢,虽在京中名声不显,却是实打实的实权侯爷,别说史家比不得,就是咱们家常来常往的几家王府见了这保宁侯也得客客气气着。”
听了周瑞家的这话,那丫头点了点头,只是又好奇道:“既然这保宁侯如此了得,那怎么老太太却说保宁侯是初次上门呢?”
周瑞家的哑了口,旋即白了那丫头一眼,没好气道:“你知道什么,这里头还牵着别的事儿呢,若不是瞧在咱们家老爷太太的面上,人家还不定上门来呢。”
那丫头见着周瑞家没了好脸色,忙忙陪笑道:“正是我不知,才问姐姐,姐姐好心,且教教我们罢。”
说着,忙忙从袖子抽出一张帕子来,摊在石矶上说:“姐姐站了这半日只怕也乏了,且坐下歇会脚罢。”
周瑞家的这才缓了脸色坐下,指点那丫头道:“你是不知,这里头有个缘故,这史家的侯爷是世袭,同咱们家一样是开国的爵位,而这保宁侯却是后封的。也不知当时是怎么个情况,两家的爵位只差一个字不说,这音还相近,这史家的侯爷自然不高兴,背地说了些嘀咕的话,却被那起子小人知道了,告诉了保宁侯……咱们家与王家,史家,还有薛家,这四家素来是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惧损的,因而与这保宁侯也就切割开了。只是现在咱们家和史家都比不得先前兴盛了,这保宁侯却仍旧权势富贵,而且不单他们家,就连他们家的姻亲襄阳侯府也极是兴旺……这回上门贺寿,必是听见了什么,才特借着机会过来示好呢。”
周瑞家的在外面说的口沫横飞,屋里的贾母等人却也没停着,同着保宁侯夫人进了屋,王夫人忙忙指点屋中人请安问好,又打发人去泡茶来。
彼此寒暄一回,保宁侯夫人笑道:“我们家老爷和这府里大老爷二老爷同朝为官多年,从未往来。那几年大老爷续娶时,我原想来瞧瞧的,只是又不巧,我们老爷放了外任,路途遥远,出门也不便。再着呢,我又有些多心多想,怕府里怪责我先前为什么不来,平白惹人讨厌。刚才一见老太太和二太太,我心里竟是说不出的亲近,早知府里并无嫌弃,我那还会等到这会子过来呢?”
贾母笑道:“祝夫人客气了,我们家只恐请不动祝夫人,怕叫人笑话,这才没递帖子上门。”
说话间,尤氏已捧了茶进来,呈递与贾母和保宁侯夫人。
保宁侯夫人吃着茶,打量了一下屋里的人,只觉奇怪,因而笑问道:“怎么不见府里的大太太?”
贾母面上一僵,旋即慈爱的叹息道:“我那小孙女生来体弱,我怕她母亲过来了也不安心,所以特特吩咐她不必过来了。”
保宁侯夫人听说,面露几分尴尬,笑道:“前儿听大太太生的女儿满月,我今儿过来时,特让人另备了一份礼,也好稍作弥补。”
贾母听得保宁侯夫人将话说到这话上了,只得回头吩咐凤姐儿道:“去请你婆婆过来,你那小妹妹体弱,便不必叫人抱过来了。”
凤姐儿答应着去了。贾母方又让人另摆了一桌酒席上来,让人拿了戏单子来让让保宁侯夫人点戏。保宁侯夫人略谦让了一回,随意点了一出戏,贾母又点了一出戏,命着戏班子捡热闹的随意唱罢了。
戏台子上才开场,赖大家的便进来回道:“大太太来了。”
贾母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微笑着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顿时会意,连忙迎了出去。
那保宁侯夫人听说邢夫人来了,也赶着站起身来,贾母瞧在眼里,脸上的笑容再度僵硬了起来。
暖帘子一动,邢芸扶着凤姐儿的手进了屋来,只见邢芸穿着荷茎绿羽缎白狐皮的大氅,内里着了件妃红的梅兰竹菊纹暗花缎袄子,下着了件月白地折枝荷花织金貂皮裙,头上耳边皆带着一色点翠镶金首饰,不说容貌年龄,单是这身打扮,便将旁边穿着青缎彩绣折枝花卉夹褂的王夫人衬得越发老气。
那保宁侯夫人看着邢芸上前来见礼,忙忙止住,拉着邢芸的手笑道:“这位,想必便是邢妹妹了罢。我听老太太说,你身子不好,就免了这些繁琐礼节罢,也省的我这个做姐姐的心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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