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痊愈,这日往田间见刘家的稻儿都割了,心中作痛,倒相割了他的稻儿一般,想了一回,只一路走回来。
还不到城门口,迎面见一人哭哭啼啼走将过来,见了钱丙,哭诉个不住。却是钱丙一个族亲,叫钱左,儿子钱小青吃了官司,交人拘在狱里,正需银钱打点。
钱丙听了,只把眉头打老大一个疙瘩,一声不出。原来只有他向人借钱的,何曾有人向他借钱?便是借了,契纸,利钱,也缺一不可。
那老儿见钱丙不应声,直撅儿跪在地下,但把头磕将起来,只说此事俱是强盗攀扯,实与钱小青无涉。
钱丙听得攀扯二字,只如醍醐灌顶,却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险些儿手舞足蹈起来。
当下笑吟吟扶起老儿来,口口声声说勿需担心,如此这般便无碍。老儿怎知他打的甚么主意,听得儿子有救,字字依他。
两个走到衙前,使用了些银钱,差役便放两个进去见了钱小青。
原来钱小青也不是个本份的,一日喝酒时,偶遇邻桌两人,见他出手豪阔,心中羡慕,向前攀谈,两人就邀他同坐。
说到热闹处,两个便说晚上要干票无本的买卖,问他可敢,钱小青已喝得半醉,甚么不敢做?一口答应下来。
等到了个去处,两个便交他立在墙下,一翻身往里头去了。
钱小青经夜风一吹,早把酒醒了几分,至此方知两个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只把腿抖将起来,屁滚尿流走回家里,蒙头就睡,只说此后再不相见的。
谁想这帮强盗日日如此,终有失手的时候,不一日交欢郎拿在狱中,晓得自家作恶多端,难逃一死,也不需上夹棍,把所行之事俱招将出来,末了不免说出钱小青来。
钱小青方在家中坐着,交人提到狱里,把魂儿都惊飞了,见了钱左,涕泪交流,只叫救我。
钱丙便说出个名儿来,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只要把事体推到此人身上,到时再多出银子,自能捞他出来。
两个到了这步田地,有甚么主意,钱丙说一句,点一个头罢了。
不一时欢郎升起堂来,钱小青便依钱丙之意说了,欢郎听得明白,只把眼儿微微眯将起来,交带刘海石。
等刘海石到了堂上,钱小青便磕起头来,说自家俱是受此人指使。
刘海石哪知甚么事体,方一开口,欢郎又命带强盗上来,两个强盗哪认得刘海石,却想拖个垫背的也好,故此不管三七二十一,亦说认得。
欢郎便把惊堂木一拍,说既认得,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地?
强盗应答不来,但说此人行事时从不用真名,故此不知,欢郎冷冷一笑,只交人上夹棍。
那强盗也耐得,夹了一番,仍迭声说所属俱实,欢郎见两方僵持不下,只命人各自收监。
那里张氏方与小娥在厨下立着,就见差役唤刘海石,猛吃了一惊,方把心提在嗓子眼里,又听小厮说大官人被收监了,小娥到此方吃了一跳,也不敢告诉易仲,同张氏急急走将出来。
两个到了监里,见刘海石衣服齐整,俱松了口气,又问几句方知端的,张氏是受过这罪的,知道厉害,连声叫起苦来。
待见小娥默默不语,还当她发愁,生怕苦坏了她,反将好言语安慰。小娥想了一想,说自家要寻人打点,交张氏先回去。
小娥走到衙后,方欲寻青童,就见青童走上来,小娥只说要见欢郎,青童便点点头,带她往里边去了。
小娥见了欢郎,半日方说了句:“你知道的,与他无干。”
欢郎只把眼看了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小娥就把头来低了,盯着自家裙脚,两个都不言语。
一会就听欢郎道:“我为何要知道?我不知道!”
小娥抬脸看他,见他气忿忿的,倒有些好笑,不由道:“我还当你变了,如何还是这般模样?”话方出口,就觉自家造次了,脸上一热,早转了脸。
欢郎听了她这声口,倒一呆,心头又酸又涨,停了一时,愈把牙齿咬起来,道:“我是想,是想把他下在狱里,管他有干无干!凭甚么他就救得你,我连你的影儿也不见……”
方说着,就见小娥咬了唇低下头去,心头作痛,不觉把声音低了,道:“你,你可是怪我,怪我不曾找着你?”
小娥哪应得出话来,隔了许久方道:“你放了他罢……”
见欢郎不应声,只一言不发看了他,欢郎烦恼上来,只道:“若现在在狱中的是我,你可会为我这般奔走?”
小娥呆了呆,低低道:“你,你如何会在狱里……”
欢郎道:“你莫要管我会不会,我只问你,若是我,若是我在狱里,你可会为我这般奔走?”
小娥见他直直瞧了自家,眼中竟带了几分紧张,心头一酸,终把头一点。
欢郎便笑将起来,道:“我知道了。”
转身便叫过青童来,吩咐了几句,方向小娥道:“你莫担心,再过一堂,我自有说法,那两个强盗不过是胡乱攀扯,成不了事。”
两个又说几句,小娥便走将出来。回家方把门一敲,就见张氏开了门,见她面色松快,晓得事有转机,说了一时,方知此地的知县是欢郎,想想只叹出口长气来。
果然刘海石不到半日就回了家,张氏欢天喜地,不必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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