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的早上,府衙内过堂之后,十几名囚犯各自被一面团头铁叶护身枷钉了,贴上封皮,由一队公人押送出府。贾蓉同前一批人被押往海疆,这一批是去台站的。为首的一个公人满脸不耐的看着这些囚犯,唧唧歪歪地抱怨着,刚出年就要上路干活。底下的人被他这么一说,脾气也上来了,手上没轻没重地便推着那些犯人。贾政就混在这群囚犯中间,倒是没有被推到,可能是北静王真得有吩咐下头照顾他,这些人里头也只有贾政没被粗暴地对待。只是他如今也好不到那去,那干瘦的身子就是人家不推他,也还是会被其他人撞到。此时他形容枯槁,身上裹着普通的衣裳,头发全白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垂垂如暮,贾环心里发酸,当场滴下泪来,见他快跌倒了,忙走上前扶住。几个公人想拦着他,哪里能拦得住,还是给他钻了进去,撑住了贾政。
贾政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一刻,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得力气,狠狠地推了贾环一把,厉声道:“给我滚回去!”
贾环倒在地上,手有些破了皮,只是固执地摇摇头,哪里肯走,悲哀地叫着:“父亲......”
贾政听得他一声声叫唤,心中悲到极致,也滴下泪来。周围送亲人上路或者陪同上路的孝子孝孙见此情景,思及自家,也忍不住哭将起来。一时间大伙儿哭做一团,那些公人给惹恼了,举起水火棍便大。贾环知机,忙上前塞了些银两,说尽好话,让跟着一道沿路照顾父亲。这些公人收了银子,立马变得好说话起来,更兼贾政是上头交代过不许为难的,倒也热得做人情,也就应了他。
贾环见他应了,也不顾贾政的反对,开始死皮赖脸地一路跟着。开始的时候,贾政对他是一天照三顿骂的,可架不住人言可畏,贾环嘴巴甜,会做人,路上随行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夸贾政养了个好儿子,他也就不好意思再骂,只是依旧不给他好脸色。
这点贾环倒是无所谓,父亲两辈子都是这个德行,就是不习惯也习惯了。这还是其次,有件事是他尤其不放心的,贾政一路上胃口奇差,不管他弄了什么给他吃,他都吃不了多少,不是他不肯吃贾环弄得东西,是真得吃不进去,身体也一天天愈见消瘦。贾环知道这是心结,亦是身上有病的征兆,可是贾政一般时候不让他靠近,他也没办法给他把脉,只有到了夜里才敢偷偷动手。诊断的结果不容乐观,竟是跟周姨娘那种有着遗传血崩之症的人一样,元气亏损。贾环心里急得不行,他很清楚,这种情况只能慢慢调养,用药什么的已经都不管用了。心里火急火燎地,就有些自作主张。一天夜里,他将本就昏昏欲睡的众人都点了穴道,背着贾政就想逃走,没跑出一里路贾政便被风刮醒了。看到贾环背着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这一路上最怕的就是这孩子做傻事儿,毁了自己的前程,当下勒住了贾环的脖子,要他回去,否则就是逃了,他也不会活着。贾环没办法,只好带着贾政回去了。
剩下的路上,他也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整日里防这防那,就怕贾政出事。人算不如天算,就是他这样防着,路上还是出事了。二三月是病菌的发生期,大部分病菌,冻了一个冬天,在这时候都渐渐苏醒过来了,一下流行疾病就变得防不胜防。那些去台站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最是容易出事的人群,再加上通往台站的路十分荒凉,这路上不要说药铺,连草药都难得见到。这个季节去往台站的囚犯,就是青壮年也有可能折了十亭去三,更别说那些老人。一旦发病,便会被抛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人家,又怎会有活路。其实按贾环他们这个情况被抛下还算是好的,可是这些公人也是些心狠手辣的,这些人被抛下了,他们还不放心,怕这些活着的囚犯好命挺过去了,将来被人发现了要担干系,便不肯放活了,只一刀杀了了事。这也是这行暗地里通行的规矩,就是上报到了衙门,也是没话说的。
贾政得了急症——流行性出血热,这病是由O州那边传过来的,在那边就是绝症,没药可医。可是如果贾政能撑得住,他们一路向南找到何家的药铺,就有机会让他们帮忙调疫苗过来。何老说过,这病毒前几十年通过海贸传进来,威害太大,所以何家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它,如今已经研制出疫苗了。其实贾环很清楚,贾政是撑不了多久的了,可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能放弃。可是现在这些公人竟敢站在他面前叫嚣,贾环杀心顿气,手不由的就摸向了腰间。
这时候贾政竟然醒了过来,在后头吃力的叫着他的名字。贾环听见了,忙转过身去听他的吩咐。
贾政一双老眼早已浑浊,他不敢碰贾环,怕传染给他,只远远地示意他站住,伸手指着贾环的胸前。这些日子的相处,贾政早已发现了贾环的小秘密,知道这孩子其实武医双通,到底有一个孩子是出众的,还能保住一个,他已经知足了。
贾环知道贾政不想让他惹事,想让他用钱解决。心中一痛,也冷静了下来。家族已毁,他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格了。这样一想,便只能忍着不甘,随手便将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交给了那些公人,告诉他们若是不放人,便会让他们一同染上这病。威逼利诱之下,令他们不得不放人。
贾政最终没熬到地方,一路上晕晕醒醒,在路上便过世了,临走时断断续续地只留下了一句话:“好.....好.....活着!”说完,便咽了气。
贾政是带着欣慰死的,他死得时候,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一直守着他。那天晚上,风不停的刮着,呜呜咽咽,如同声声悲啼,无比凄凉。贾政走了,留给贾环一生的悔恨,离开了。这孩子在荒郊野外哭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给冻醒了。因为贾政是得病死得,不能将尸骨带回去,他只好咬牙把尸骨烧了,拿葫芦装了带回去安葬。
贾环有些魂不守舍的回了京城,他上一世没有经历过父亲的死亡,从来都不知道看着生身父亲死去,而且是以那种近乎悲壮的方式死去,会让人如此难过。他的心持续不断的疼痛着。回来的路途太煎熬了,路上的每一颗草,每一粒石子都变成了和父亲最后的回忆。只要一想到过去所发生的事,心里就一阵阵钝痛,如同跌入了阿鼻地狱,逃不掉,躲不了。
因为他的父亲是在流放的途中死去的,死得时候,身上还带着罪行没有消除,所以不能公开为他举办葬礼,这点让他觉得无比的愤恨。
他回到了家,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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