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阅慈旨,感知皇父忧虑儿臣之心,不禁涕零如雨,不知所言,故书以‘诸事安好’四字而已。儿臣一心谨愿,边疆事好,皇父常健。”
安置好笔墨,将前几个写岔的纸团儿尽数烧毁,胤禩才拿起薄纸对着豆大的烛光复又看了一遍,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信封中。
矫情是矫情了些,但想想胤礽前世那封“伏阅慈旨,得知皇父眷恋儿臣之心,不禁热泪涌流,难以自已”,胤禩深感欣慰。
……
书信每半月一封,说起来还是康熙过于担心过头了,胤褆身为指挥官,有调遣军中将士的权利,他以太子身份尊贵为由将胤禩限制在了营盘之中,不予跟随,再者大军驻守漠河虽有四月有余,但两军交战并不频繁,俄国士卒似乎无意战争,就连为数不多的几次小仗也跟过家家似的小打小闹就结束了,另一方面大清至今不能奈何俄国的区区土木堡寨,士气锐减,情况堪忧。
若是能攻破堡寨,俄国驻守雅克萨的几百士兵自然无法与大清万人大军相比,但堡寨不破,漠河之苦寒,供给之短缺将进一步打击已经低下士气,胤禩根本不敢想象,到那时局势将无法挽回,大清不战而败,耻辱比曾经更甚的场面。
当务之急,是提高攻城炮的威力,一举攻破堡寨,尽快结束战争,也是唯一的选择。然而此役大军总共携带火枪不过百余支,红衣大炮二十四门,要在短时间内获得威力更大的火器与大炮,几乎不可能,先不说大清的工匠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是有,从京城到漠河,少说也得两个月。
堡寨不能不破,大炮造不出来,难不成让人去撞啊……
胤禩微微叹气,这一辈子皇阿玛对他处处忍让,兄友弟恭,何为不如意,何为不可为的感觉在十年里近乎消弭,如今算是又彻彻底底地体验了一把,着实是不大好受。
漠河是极北之地,过四月依旧是夜长日短,不及卯时绝对看不见太阳,胤禩思考对敌之策,常常时光流逝而不知,天空一贯的澄澈而漆黑,不见黎明之光。然而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今日之不幸未必不是明日之大幸,大清还不至于……一败再败。
此役不比其他,绝不能输。
次日辰时三刻,天还不曾亮,猎猎风声随着胤俄的脚步卷进了营帐,榻上浅眠之人被冷得打了个哆嗦,随即醒来,微微蹙眉道,“什么时候了还那么莽撞。”
“八哥八哥,快跟我走,今儿早巡营的萨布素将军拦了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夷人,那夷人还说他有妙计献于我大清。”胤俄并不理会,依旧是火急火燎地嚷道。
“夷人?”胤禩在用冷水拭脸后彻底醒过来了,“在哪儿?”
“大哥将他安置在了他直郡王的营帐里,正等着我们过去。”
“那便快去吧!”胤禩揭开了门帘,寒风瑟瑟却掩不住那溢于言表的喜悦。就算是些尚未开化的蛮荒夷人,若是能在此时救大清于水火,他也将感激不禁。
大帐之中,众将士站在胤褆两侧,一黑袍男子站在中央,金发碧眼,想来就是胤俄口中的夷人了。
那黑袍人朝着胤禩微微欠身行礼,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站于一旁的胤俄极为恼火,刚想训斥,却被胤禩一把拦住,反倒同样欠身,表达谦逊之意。
以礼相待,再辅以小恩小惠,一贯是当年廉亲王用的招数。
“在下是来自瑞典的传教士,张启世。”夷人说一口极别扭的汉语,但好歹有一个中文名字,而且明显刚刚被胤褆等人冷落过,对谦逊的胤禩有特别的好感,“敢问阁下是?”
“爱新觉罗·胤禩,大清的皇太子。”胤禩头一次觉得自己太子的身份那么好用,说起话来方便多了,“先生清晨来我营盘所为何事?”
“我受世俗国王所托,与大清商讨结盟之事。”那张启世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远离世俗,逮住了一个会和他说话的胤禩就不睬别人了,“俄人无能而奸狡,国王受耶和华嘱托,要给他有所警示。”
“今我国王希望与大清结盟,共同击败沙俄。”
那传教士张启世大概就是传话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话便离开,留下一干人等静默着,气氛诡谲。
“太子之意,是要和那夷人结盟吗?”萨布素身为前两次雅克萨之战的指挥官,对战况再书熟悉不过,忍不住出口发问。
“我大清乃天朝上国,何时堕落到让一个蛮荒之地相助,简直是荒谬。”胤褆嗤笑胤禩异想天开,说话也越来越放肆,“若是太子殿下受够了这漠河的苦寒,大可即刻逃回京城,谋求皇阿玛庇护。”
“只是恐怕到那时,连皇阿玛都救你不得。”
“当今我大清之急,是攻破堡寨,侵入地方内部,然而红衣大炮轰他不开,我等束手无策,士卒气势日减,情况当真危急,而那蛮夷愿以大炮相予,只求由雅克萨攻入俄国内部,于我军而言并无影响。”丝毫不为胤褆恶语所困,胤禩言辞凿凿,全没有了往常好说话的样子,目中似有刀剑寒光,周遭将士无一不停下议论,屏气凝神,“况且此役,大清绝不可败。雅克萨之战,我军以数十倍人势,耗费三年时间,才保住边疆十三年太平,如今俄人重建堡寨,扰我东北太平,已经是屈辱不过,若此役战败,不啻于在芸芸众生面前扇我大清君主一个耳刮子,届时大哥还有底气说出‘天朝上国’四字吗?”
“大哥自少年起就为我大清征战四方,保天下太平,雅克萨之战是怎么胜利的,大哥不会不知道。”
那康熙二十七年之战,俄国是八百强盗,大清是两万精兵,两千前锋营,三千火器营,甚至是平三藩之时立下赫赫功劳的三千绿营,僵持半年而毫无结果,若不是那俄国城中发生疫病,只剩几十人,鹿死谁手恐怕不能得知。
更何况那《尼布楚条约》虽保了边疆太平,但大清损失的土地,浪费的时间,倒让这场战争不如不胜。
失败,才是最好的警示。
“你……好好好!”胤褆听胤禩提当年之事,怒极反笑,“太子殿下笃定借蛮夷之力就能获胜,何不在众将士面前立下军令状,以示为国之心皎皎如明月,绝不为私利。”
“这分明就是阴谋!”胤俄在一旁听不下去了,立马嚷嚷道,却被胤禩一把拦住,笑道:“你我兄弟,血脉相连,今日才知连想法都是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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