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天后,阳光日见稀缺。
天空从早到晚阴沉晦暗,像僵滞惨白的鬼脸。冰寒入骨的冷雨不时而至,洗尽残留的绿意,到处是衰草枯杨。
早晨醒来后,薄荷倚在床头,恹恹地发呆。昨天,她去银行查了自己的工资,尽管这两年省吃俭用,只差餐风饮露了,工资折上也只有2万多元存款。欠父母的债,靠这微薄的工资,什么时候能还清?日子越过越像这天气----疲疲塌塌,阴灰惨淡。
盛洁思也早就醒了,睁着眼睛想心事。最近,厅里的小道消息越传越厉害,说诸厅长有很多情人,其中好几个是基层的。他频频地去那些地方出差,年底考核排队时,想方设法把情人所在的地区排在前面。
最开始,盛洁思一笑置之,觉得都是些无稽之谈。可是,诸厅长对她确实日渐冷淡,由不得她不信。她满腹委屈:自己年轻美貌,不求未来、不求名分地跟着他,他居然还不知足,到处沾花惹草吃野食。她在他心里算什么?临时替用品?用完就扔的抹布?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让他玩了一年多,用一个不值一文的副处长就轻轻松松地打发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昨天晚上,她越琢磨越气愤,想起他曾说过晚上不能打电话,就故意半夜三更打他的电话。没想到他正出差在外。大概从她的音调中察觉到来者不善,他没有责骂她不守约定,反而息事宁人地笑着解释,说姜黄副市长正陪着他在D市某县搞调查。前几天这儿有人上网发贴,恶毒地攻击他‘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洁思低叹一声,正好薄荷也叹了一声,两人对望一眼。
“你听说没?有人在网上发贴攻击厅里。”盛洁思没话找话说。
“啊?”薄荷很吃惊:“攻击什么?”
“不清楚。听说姜黄在调查,过几天会回省里汇报。”
薄荷沉默。窗外的雨声越来越急,嘈嘈杂杂。那个曾经让她千回百转又给她造成了巨大伤害的名字,今天听来,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陌生音符。像风一样掠过耳边,没有留下一丝印迹。
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汽车行驶声、脚步在积水里“呱唧呱唧”的踩踏声、雨滴打在伞上的滴嗒声以及交谈声,此起彼伏。
薄荷一到办公室,就上网搜索盛洁思提到的帖子,却没有找到。倒是另一个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个帖子刚发不久,跟帖顶帖却蜂拥而上,象海浪一样,波涛汹涌,一浪更比一浪高,穷凶极恶的大有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气势。
帖子说:这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儿。我们加班加点,没日没夜,随着领导不断变化的统计口径,反复修改数据。为了凑人数,甚至连土里的人都刨出来充数了。每天折腾来折腾去地玩着数字游戏,用一大堆错误掩盖一个错误,再制造无穷个错误!完全成了造假总动员!
二楼:我这儿也是这样!狂顶!
五楼回帖:一个字都不假!
三十楼:我们基层计生专干眼前一片黑暗!难道省里就不能下一个确定的统计口径吗?就不能不以数字来框着我们做事吗?
一百楼:难怪大家都说我们是“造假公司”了。上面只顾玩弄数字游戏,应付交差,其后果不仅是基层怨声载道,更使人口数据全盘乱套。
三百楼:领导是不是应该从解决基层计生人的工作待遇做起,而不是光闭门造车地下达各种指标。基层计生人连工资都不能保障,为了生存,不得不让对象超生,通过收取社会抚养费来维持生活。但是这样又没法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指标,只好瞒报、错报。活活把计生人员全部培养成了造假高手。
薄荷正看着,听见走廊上传来信息处处长和宣传处处长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们唤司机的唤司机,吼下级的吼下级。
一个说:快发车,出去!
另一个骂:怎么不能技术处理?先把帖子删掉!……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什么叫不在这里删?
快下班时,刘猛打来电话,约薄荷在“琴韵”咖啡厅见面。
“琴韵”里人不多,清幽明净。似有似无音乐,如山涧流水,在不大的空间里低回婉转,虚无飘渺。
“我只能把我掌握的都告诉你。”刘猛声音低沉地说,递过来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想帮到刘董,你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
我知道。”薄荷冷静地说:“我会尽我所能。”
“我仔细查过公司的账,有许多可疑的地方。比如收入被不合理地低估,支出却被人为的恶意提高。这在我给你的资料里每一笔都详细地划出来了。”
薄荷认真看着手里的资料,半晌,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说:“这么说,公司并不是象他们说得,亏损严重?”
刘猛点点头:“恰恰相反,效益应该很好。”
“那么,公司里谁负责内部管理和财务?”
“总经理方成。”刘猛低声说:“刘董主要负责外部联系和落实业务。每年都有一半时间在国外。通常,没什么意外的事,方总半年才向他汇报一次。”
“方总经理和刘宇……”薄荷猛的顿住,意识到自己说快了,连忙咳嗽几声掩饰。
刘猛似笑非笑地瞟瞟她,说:“没关系,就照你平时的称呼吧。只要不过分肉麻就行,免得我掉一地的鸡皮疙瘩,服务员还得打扫。”
“咳,这个方总和刘……董是什么关系?”平时直呼其名搞惯了,这么生疏刻板的称呼,还真是别扭。
“他们是大学同学。大学时仿照‘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结成了兄弟。毕业后,刘董去国外留学深造,方总进了一家大型国企,但是不久就因挪用公款而锒铛入狱。刘董回国后,费尽千辛万苦把他从监狱里捞出来,收进自己的公司,并不断提拔重用,直到让他当上总经理。”
薄荷若有所思。
“听公司的老人说,”刘猛沉吟一下,接着说:“前几年,方总曾故态重萌,私自挪用公款,但是被刘董发现了。他曾跪在刘董面前,痛哭流涕地指天发誓,说是父亲病重,急需钱救命,才起了贪恋。据说那次,刘董不但原谅了他,还额外给了他一笔钱。所以至今,方总人前人后,总是口口声声说刘董是他的救命恩人和再生父母。”
“这几笔钱又是怎么回事?”薄荷指着材料中刘猛重点涂黑的地方,奇怪地问。
“这是最可疑的。”刘猛说:“低价甩卖变现。资金却流向不明。”
“金额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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