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黄知道离开薄荷会很辛苦,却没想到这辛苦艰难得令他难以承受。
对薄荷的思念,象无数只蚂蚁,无情的啃噬着他的心脏。它们在他的心脏里做窝,打洞,爬进爬出,大嚼大咽,把他的心脏折腾得千疮百孔,万劫不复。
痛苦得无法忍受时,他拨打过薄荷的电话。不是奢望得到她的原谅,他知道他没脸求她的原谅,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就像困守岸边的干死的鱼,绝望地仰天张嘴,祈求一滴救命的雨水一样。她的声音,是唯一能把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绳索。
他鼓足勇气打过几个电话,却都被她一听清是他的声音,迅即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她恨他入骨!
但是,就算她恨他入骨。他仍然发疯的想她。
有一天深夜,他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踉踉跄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宿舍的楼下。
他抬头仰望着她的窗口,熟悉的蓝色碎花窗帘垂在紧闭的玻璃窗后,映着屋内温柔的灯光,优雅轻盈,云淡风轻。月光如水银泻地,飞彩凝辉。月光里闪动的,全是她窈窕的身影,娇媚的笑容。
他掏出电话,拨通了那个他无比捻熟的、每分每秒都在他心头滚过无数遍的号码。
接通音长长地响了起来,良久,才被人接起,话筒里隐隐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一声声,象重拳,狠狠地擂在他的心脏上,痛入骨髓。
他的喉咙象被一只巨手紧紧扼住,窒息得令他几欲昏厥。
孤单单的大楼前,他兀自张大了口,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眼泪却汹涌如决堤的洪水,冲出眼眶,奔涌而下。
蒙蒙泪眼中,美丽的碎花窗帘支离破碎,遥远模糊。
那个夜晚,姜黄在楼下哭,薄荷在楼上哭。
对薄荷来说,从姜黄说分手的那天起,从他抛弃她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轰然倒塌。
此后的几个月,她象独自经历着一场史上最惨烈最漫长的地震,天在轰鸣,地在怒吼,地动山摇,天翻地覆,到处是黑烟弥漫,浊浪滔天。高楼大厦,亭台楼榭,曾经的一切,习惯的一切,瞬间全碾为齑粉。空旷的天地间,只留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瑟缩在冰冷荒凉的大地上,哀哀哭泣。
薄荷象一个无主游魂,每天机械的地上班,木然地下班,一下班就慌慌张张缩回房间,象一只被吓坏的小猫。
可是,那个曾是她的避风港的小屋,此刻也变成了人间地狱,变成了一个只有一卷录影带的鬼影院,咿呀重复着,轰响着,狞笑着播放她曾经有过的欢乐。甚至连空气里,还残留着他淡淡的烟草香。这一切又像无数根针,扎得她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独自瑟缩在找不到出路的地狱里,舔着总是鲜血淋漓不肯愈合的伤口,看不到这场灾难的尽头在何方。
在薄荷的混混噩噩中,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到了。厅里早早地在大院门口挂起了一排大红灯笼,明黄的流苏穗子在风中飘飘欲飞,紫黑的夜空中,红纱罩里的灯泡亮得格外卖力,格外喜气洋洋。
薄荷早几天就给父母打了电话,谎称出差在外,没法回家。
她用绷带紧紧裹住的肚子,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从小呵护她的父母。
盛洁思早几天就请了探亲假,回家过节去了。
薄荷恹恹地灌了个热水袋,缩进被子里。
窗外马路上人来车往,笑语喧哗,喜庆又热闹,象另一个世界。
薄荷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让她痛苦的事,可是,纷至沓来的回忆,如同窗外的烟花炮竹,“霹雳啪啦”,此起彼伏,在她的脑海里爆开。
她记起去年的中秋,她也没回家,和他去江边看焰火,漫天璀璨的七彩烟花,照亮了夜空,他在她身后,用自己的大衣把她紧紧裹进自己怀里,汹涌的人潮里,她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她以为她的爱情是“长命无绝衰,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没提防不过是一场匆忙的焰火而已。
薄荷把头埋在膝盖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对面楼里有个小孩在练钢琴,一整晚单调的敲着一个音,“多多多多多”,敲了很久,才换另一个音敲,“索索索索索”,象念紧箍咒一样,敲得薄荷头痛欲裂。她擦净眼泪,随手拿过一本书看,跃入眼帘的,却是一句“自理愁肠磨病骨,为卿憔悴欲成尘”……对面楼上的小孩还在敲着“索索索索索”,薄荷拉开门,走了出去。
气温已经很低,寒风四掠,街道两边的银杏树早已叶落枝秃,生死两隔,一个随着风亡命天涯,一个却寸步难移,□苍茫。四周大酒店、大商场的窗户里,金碧辉煌,欢声洋溢。深蓝色的天空中,不时有焰火闪亮绽放,抖开漫天璀璨的星光。
薄荷慢慢地走着,从城东走到了城西,又从城南绕到了城北。
这满世界的欢乐和她格格不入。在别人的欢乐中,她更加孤单凄清。但是,她无处可去,只能这么固执地往下走,象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明知火柴不能带给她真正的温暖,却仍是一支又一支地划燃它。
夜越来越深,烟花炮竹也渐渐寥落起来。寒风如刀,呼啸着在脸上削着,象刀削面,冷森森的痛。
薄荷抱紧双臂,用厚围巾把鼻子和嘴都围了起来。
一只灰不溜秋的流浪狗耸着鼻子从她面前跑过,摇着尾巴围着墙角一大堆黑乎乎的垃圾转来转去。
薄荷正要走开,忽然看见那堆“垃圾”慢慢地动了起来,还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借着昏黑的路灯和天空偶尔闪过的烟花,她看清这堆“垃圾”原来是一个衣衫单薄、蜷成一团的老人。
“老奶奶,您怎么啦?”薄荷蹲下来问:“您怎么躺在这里?会生病的。”
回答她的是一声痛苦而低弱的呻吟。
“您不能躺在这里啊。”薄荷着急地说:“天气这么冷,您怎么只穿了一件衣服啊。啊?您家在哪里啊?我送您回去……”
她用力把老奶奶扶起来,然后脱下自己的大衣和围巾,紧紧地围在她身上。一阵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剧烈的冷战。摸摸老奶奶的额头,竟是火一般滚烫。
“您家在哪儿啊?怎么会躺在这里?病得这么厉害……您家人呢?孩子呢?您没有家人吗?还是……亲人也都不在这个城市里,象我一样啊……”
薄荷抱住老奶奶,触景生情,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您说话啊,奶奶,您怎么也这么凄惨?……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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