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的尸首妥善安葬,容玄和雷子他们便都来帮忙。啸天和雷子在白水河的下游打捞尸体,阿元和燕子则在黑风寨主楼旁的空地上炸了个大坑,容玄在岸边铺了一张张草席,他看着躺在席子上的一具具尸体,内心的悲伤好像已经被推到了极限,哭也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他们。
“想哭就哭出来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吴啸天从河里走上来,用干净的帕巾擦了擦才碰过尸体的手。容玄静着不说话的时候,吴啸天就越是担心,他害怕这小猴子把心事闷在心里,有情绪也不肯发泄出来,迟早有一天会憋坏自己。
容玄摇了摇头,他知道吴啸天是在担心自己,可是他现在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累。这当家的和雷炮头该如何救?这一百户人家的仇该怎么报?他们究竟要如何震撼登场,又该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容玄感到疲惫不堪,肩上像是扛着千斤担,在失去一切的同时,他也背负上了一切。
“不是还有我呢么?”耳边突然传来吴啸天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蕴藏着一股遒劲的力量,给容玄带去了一份安心,吴啸天又说,“你要是觉得累了,也可以偶尔依靠我一下,没人逼着你一定要那么坚强。”
容玄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蕴着说不出的动容,他还是没有开口,吴啸天只好继续自说自话:“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吴啸天说。
容玄却淡淡笑了笑,小声说了一句:“笨蛋,你不要抢我的台词。”说完,他把头靠在了吴啸天的肩上。
吴啸天微惑,没明白容玄话里的意思,他“嗯?”了一声,却感到肩上一沉,熟悉的温度和气味靠了过来。那个带着疑惑的“嗯?”就这样变成了肯定的一个“嗯”。路还很长,不好走,只能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同进同退,共生共死,一起走到地老天荒。容玄靠在吴啸天的肩上,闭着眼睛这样想,即便一无所有,只要身边还有他,就够了。
等大伙将三百多具尸体全部掩埋妥当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今晚的星星特别多特别亮,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漆黑的夜空。阿元说,好漂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就像一双双眼睛。燕子说,这是寨民们的灵魂,我们要替他们报仇。雷子说,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们会保佑我们的。啸天和容玄都没有说话,五个人就这样并肩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替黑风寨守上这最后一夜。
微凉的夜风习习吹来,山谷间盘旋着几只昼伏夜出的雕鸮,他们捕食的时候发出的叫声就好像小孩子在啼哭,尖锐刺耳,在阴森森的黑风寨里绕梁不绝,无疑为这座死气沉沉的鬼山,又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氛。燕子和阿元捂着耳朵坐在一起,雷子在草地的贫瘠处搭了一个简易的篝火堆用来取暖。死过人的屋子里不能再住人,一来是对死者不敬,二来是对生者不尊,这也是黑风寨里的俗归,他们五个只好在野外露营。可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夜晚,就算身体已经累得像团泥,也没人能够真正睡着。
雷子说:“等过了今晚,咱就动身去洛宁县城,先想办法把大当家的和雷炮头救出来再说。”
燕子点头,啸天却说:“不,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咱这儿的情况知会给各地的刀客?我们现在人单力薄,天师水牢的情况还有洛宁的局势我们一概不知,万一一进到城里就被人发现了,甚至更糟一些,如果我们被官兵捉住了,到时再想和河南、陕西那边取得联系,可就晚了。”
雷子忖了忖,慎重一点头,说:“好,听你的。咱现在就来写信,记得遣词造句都要用黑话,最好让那些门外汉看个一知半解,云里雾里。对了,柳婆生前嘱咐你们要在信封的背面画个啥来着?”
雷子抬头看了一眼容玄,才意识到刚才的讨论大家都很激动,唯独容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雷子问他:“小玄儿?你没事吧?”他担心容玄还不能从痛失亲人的悲伤中走出来,更担心这家伙又瞒着他们几个在盘算着什么“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傻事。
容玄突然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天,说:“亥时了……”
所有人都愣了愣,跟着抬头看了眼天,不约而同道:“是啊,亥时了,怎么了吗?”
他们大概以为守夜的时候还需要在固定的时间进行什么仪式,于是都不由将视线汇聚到了对黑风寨风俗颇为精通的容玄身上。
不料容玄又低下头,皱着眉重复了一句:“已经亥时了。”
看到容玄魂不守舍的模样,吴啸天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揉了一把似的,他伸手去拉小猴子,却没抓住他。容玄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我去去就来。”说完,拔腿就想朝北跑。
吴啸天紧忙大吼一声跟上他:“你去哪啊?喂!小猴子!”
容玄猛然停下脚步,害得吴啸天一个刹车不稳差点撞上去。
容玄回过头,看了大伙儿一眼,又看向吴啸天,他说:“你不要跟着我,我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可是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去哪。”吴啸天说。
容玄却笑着问他:“吴啸天,你信不信我?”
吴啸天朝天翻个白眼道:“废话。”
容玄又笑,他轻轻打了吴啸天一拳,说:“那你就别跟着我了,阿元和燕子比我更需要你。给我一个时辰,我要去一个地方,了结一桩很早之前就该了结的事情。”
吴啸天还是不放心,追问道:“会不会有危险?”
容玄潇洒一笑:“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既然已经出来混,不如先把旧债给还了。”
吴啸天看着容玄渐渐走远的背影,只是紧紧皱着眉,并没有盲目地追上去。他鬼使神差地想起过堂的第一夜容玄在篝火堆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容玄当时是这样说的:“啸天,如果哪天我过方了,你要忘记我……”
繁星密布,残月如钩,秋风吹着蓑草,岸上渺无人迹,只只黑鸦远远地飞过来,落在岸旁系船用的木桩上。这里本就是个很荒凉的渡头,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班渡船还靠在岸边。
摇船的艄公是个连胡子都已经白了的老头,几十年来,他每天将这条破旧的渡船从对岸摇过来,再摇回去,生命中能令他觉得欢乐的事情已经不多,只剩下酒和赌。
就好比现在,他和坐在船上的公子打了赌,他赌站在岸上的这位公子等的是他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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