靼之危解除掉,又可以安抚近些日子来因谢家的事情而变得有些浮动的人心,更可以给不明真相的百姓一个暗示:朝廷没了谢澜楚也可以屹立不倒,她林太后就算没了谢澜楚的扶持,照样能够将这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太后看了她一眼,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满脸怒色,此刻更是带了一丝丝的微笑,就是谢鹔鹴心中也不由得暗叹,太后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狂风呜咽而过,吹倒了殿中的青铜灯器,发出钝重的倒地声。她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让人胆寒的诡异,“哀家已经决定了,将你送往鞑靼和亲,今已着手礼部准备,即日起程。”
酝酿了一整夜的大雨终于如瓢泼一般倾盆而下,风穿堂而过,带起太后明黄色的广袖,袍袖招摇,她的影子被窗外的银电映在御座上,经过几番物事的折射,显得格外狰狞。她站在御座之下,御座黑色的影子仿佛即刻便要将她吞噬,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同以往的诡秘,“凡是跟哀家做对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你们也不会例外的。”
她虽然已经极力压制了,但是绝色的脸还是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扭曲。谢鹔鹴看着她的脸,仿佛又看到那一日,那样浓重的鲜血,她弟弟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她的父亲死在战场,连尸体都没能找到;她的哥哥远遁塞外,从此一生都不能再踏足中原一步;那个和她从小就长在一起的平惑被乱箭穿心而死,连死都不瞑目;而她自己,也马上就要被送到鞑靼,成为这个女人权力路上的又一个牺牲品......她的心没由来地抽痛起来。她和那个女人只隔了两丈,只要她一伸手,一伸手就可以了解了她,一伸手就可以掐住她引以为傲的脖子将它捏碎,让她再也不能害人,只要她一伸手,就什么都完结了......谢鹔鹴用力握紧自己的拳头,生怕自己一个激动就忍不住将她杀了。她不能这么便宜林谖,复仇的火焰从被投入天牢的那一刻开始,终于在今夜燃烧到了最高的顶点,转眼就可以将她自己一同烧掉。这个女人,亲手将他们整个谢家送上了成就她权力巅峰的断头台,成为铺就她通往权力顶峰的垫脚石,他们所有的人死得那样不值,她要报仇,要报仇......但她不能这么冲动,不能......让这个女人死太便宜她了。应该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费尽心机所得来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在她面前瓦解,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那就让她死得比狗还要不如。
谢鹔鹴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自己胸中的滔滔怒火压下去,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眼神中有诡谲一闪即逝,“那就多谢娘娘了。”多谢你饶我这一命,让我能够有机会向你讨回来,一丝不留地讨回来。
谢鹔鹴出嫁的那天是个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鞑靼求娶的是护国公主,当初太后并没有将她的封号夺掉,如今倒省掉了许多麻烦。一切都是按照长公主的礼制来的,长公主的嫁妆本就丰厚,太后又在原本的嫁妆上面加了许多,连派出的送亲队伍也是往常和亲公主的好几倍。朝中那些依附于林府的大臣纷纷为太后此举歌功颂德,说她心胸宽广,连一个叛国之后也给予如此优待,为了让她到了鞑靼后不那么难过,甚至连嫁妆都比正经的公主多出了将近一倍。谢鹔鹴心中只想冷笑,太后多送嫁妆,无非就是在愚弄那些不懂政事的百姓:一个叛国之后都能够得到如此优待,其他人岂不是能够更加厚待。一来显示了她的仁德之心,二来也表现出天朝的泱泱气度,连她谢鹔鹴这样尴尬的身份都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嫁妆,那正经公主就更优厚?其实,这些嫁妆只有一个作用,便是借机讨好鞑靼,让他们暂时不要出兵。而派出的那些军队,明里是护送她和她的嫁妆,暗里却是监视她,让她不要在这去鞑靼的路上生什么岔子罢了。一番繁重的礼节后,太后从案上端起一杯酒递到她面前,“你一去万里,今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这一杯酒,是哀家给你的。你幼时丧母,哀家是你姨母,又是你义母,这一杯酒由哀家端给你再合适不过了。这或许,也是你喝的最后一杯故乡的酒。”她将那杯酒朝谢鹔鹴嘴边举了举,谢鹔鹴轻轻瞥了她一眼,伸手将那杯酒接了过来,轻轻撩起面前的珠帘,将那杯酒送至唇边,一饮而尽。
谢鹔鹴按照古礼,拜别太后少帝,她身后的众大臣齐齐跪下,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身边的宫女伸手将谢鹔鹴从地上扶起来,她站起身来,大红色的裙摆在汉白玉的高台上开出一朵巨大的花朵,仿佛立刻就要燃烧起来一般。透过层层珠帘,她再一次地回望这片江山,终有一天,她会再回来,那一次,她不会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那一次,她会将这里所有人加诸她身上的苦痛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嘉和八年,护国长公主和亲鞑靼,换回之前被鞑靼占领的城池六座,史称,公主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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