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庵内看恶鬼善神 井中谭前因后果第(3/4)页
意,那个青衣人也径自走过了。自实疑心道:“必是不认得吾家,错走过了。”连忙叫道:“在这里,可转来。”那两个并不回头。自实只得赶上前去问青衣人道:“老哥,送礼到那里去的?”青衣人把手中帖与自实看道:“吾家主张员外送米与馆宾的,你问他则甚?”自实情知不是,佯佯走了转来,又坐在家里。一会。小厮又走进来道:
“有一个公差打扮的,肩上驮了一肩钱走来了。”自实到门边探头一望道:“这番是了。”只见那公差打扮的经过门首,脚步不停,更跑得紧了些。自实越加疑心,跑上前问时,公差答道:“县里知县相公送这些钱与他乡里过节的。”自实又见不是。心里道:“别人家多纷纷送礼。要见只在今日这一日了,如何我家的偏不见到?”自实心里好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的,身子好象做盘上蚂蚁。一霎也站脚不住。看看守到下午,竟不见来,落得探头探脑。心猿意马。这一日,一件过年的东西也不买得。到街前再一看,家家户户多收拾起买卖。开店的多关了门,只打点过新年了。自实反为缪家所误,粒米束薪家里无备,妻子只是怨怅啼哭。别人家欢呼畅饮,爆竹连天,自实据眉皱目,凄凉相对。自实越想越气。双脚乱跳,大骂:“负心的狠贼。害人到这个所在!”一愤之气,箱中翻出一柄解腕刀来,在磨石上磨得雪亮。对妻子道:“我不杀他,不能雪这口气!我拚着这命抵他,好歹三推六问,也还迟死几时。明日绝早清晨,等他一出门来,断然结果他了。”妻子劝他且用性,自实那里按纳得下?捏刀在手,坐到天明,鸡鸣鼓绝,径望缪家门首而去。
且说这条巷中间有一小庵,乃自实家里到缪家必由之路。庵中有一道者号轩辕翁,年近百岁,是个有道之士。自实平日到缪家里经过此庵,每走到里头歇足,便与庵主轩辕翁叙一会闲话。往来既久,遂成熟识。此日是正月初一日元旦,东方将动,路上未有行人。轩辕翁起来开了门,将一张桌当门放了,点上两枝蜡烛,朝天拜了四拜。将一卷经摊在桌上,中间烧起一炉香,对着门坐下,朗声而诵。诵不上一两板,看见街上天光熹微中,一个人当前走过,甚是急遽,认得是元自实。因为怕断了经头,由他自去,不叫住他。这个老人家道眼清明,看元自实在前边一面走,后面却有许多人跟着。仔细一看,那里是人?乃是奇形怪状之鬼,不计其数,跳舞而行。但见:
或握刀剑,或执椎凿;
披头露体,势甚凶恶。
轩辕翁住了经不念,口里叫声道:“怪哉!”把性定一回,重把经念起。不多时,见自实复走回来,脚步懒慢。轩辕翁因是起先诧异了,嘿嘿看他自走,不敢叫破。自实走得过,又有百来个人跟着在后。轩辕翁着眼细看,此番的人多少比前差不远,却是打扮大不相同,尽是金冠玉佩之士。但见:
或挈幢盖,或举旌幡;
和客悦色,意甚安闲。
轩辕翁惊道:“这却是甚么缘故?岁朝清早,所见如此,必是元生死了,适间乃其阴魂,故到此不进门来。相从的,多是神鬼,然恶往善归,又怎么解说?”心下狐疑未决,一面把经诵完了,急急到自实家中访问消耗。
进了元家门内,不听得里边动静。咳嗽一声,叫道:“有客相拜。”自实在里头走将出来,见是个老人家新年初一相拜,忙请坐下。轩辕翁说了一套随俗的吉利话,便问自实道:“今日绝清早,足下往何处去!去的时节甚是匆匆,回来的时节甚是缓缓,其故何也?愿得一闻。”自实道:“在下有一件不平的事,不好告诉得老丈。”轩辕翁道:“但说何妨?”自实把缪千户当初到任借他银两,而今来取只是推托,希图混赖及年晚哄送钱米,竟不见送,以致狼狈过年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轩辕翁也顿足道:“这等恩将仇报,其实可恨!这样人必有天报,足下今日出门,打点与他寻闹么?”自实道:“不敢欺老丈,昨晚委实气了一晚。吃亏不过,把刀磨快了,巴到天明,意欲往彼门首等他清早出来,一刀刺杀了,以雪此恨。及至到了门首,再想一想,他固然得罪于我,他尚有老母妻子,平日与他通家往来的,他们须无罪。不争杀了千户一人,他家老母妻子就要流落他乡了。思量自家一门流落之苦,如此难堪。怎忍叫他家也到这地位!宁可他负了我,我不可做那害人的事。所以忍住了这口气,慢慢走了来。心想未定,不曾到老丈处奉拜得,却教老丈先降,得罪。得罪。”轩辕翁道:“老汉不是拜年。其实有桩奇异,要到宅上奉访。今见足下诉说这个缘故,当与足下称贺。”自实道:“有何可贺?”轩辕翁道:“足下当有后禄,适间之事。神明已知道了。”自实道:“怎见得?”轩辕翁道:“方才清早足下去时节,老汉看见许多凶鬼相随;回来时节,多换了福神。老汉因此心下奇异。今见足下所言如此。乃知一念之恶,凶鬼便至;一念之善,福神便临。如影随形。一毫不爽,暗室之内,造次之间,万不可萌一毫恶念,造罪损德的!足下善念既发,鬼神必当嘿佑,不必愁恨了。”自实道:“难承老丈劝慰。只是受了负心之骗,一个新岁。钱米俱无,光景难堪。既不杀得他,自家寻个死路罢,也羞对妻子了。”轩辕翁道:“休说如此短见的话!老汉庵中尚有余粮,停会当送些过来,权时应用。切勿更起他念!”自实道:“多感,多感。”轩辕翁作别而去。
去不多时,果然一个道者领了轩辕翁之命,送一挑米、一贯钱到自实家来。自实枯渴之际,只得受了。转托道者致谢庵主。道者去后,自实展转思量:“此翁与我向非相识,尚承其好意如此。叵耐缪千户负欠了我的,反一毛不拔。本为他远来相投,今失了望,后边日子如何过得?我要这性命也没干!况且此恨难消,据轩辕翁所言神鬼如此之近,我阳世不忍杀他,何不寻个自尽到阴间告理他去?必有伸诉之处。”遂不与妻子说破,竟到三神山下一个八角井边,叹了一口气,仰天叹道:“皇天有眼,我元自实被人赖了本钱,却教我死于非命!可怜,可怜!”说罢,扑通的跳了下去。
自实只道是水淹将来,立刻可死。谁知道井中可煞作怪,自实脚踏实地,点水也无。伸手一模,两边俱是石壁削成。中间有一条狭路,只好客身。自实将手托着两壁,黑暗中只管向前,依路走去。走勾有数百步远,忽见有一线亮光透入,急急望亮处走去。须臾壁尽路穷,乃是一个石洞小口。出得一时,豁然天日明朗,别是一个世界。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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