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这一天霜冷天高,碧空如洗,果真到了晚上一轮皓月明照当空,光华倾斜而下,宫城笼罩在一片银光中,更添了些冷意。当然,皇宫里自然会有不冷清的地方。
刘氏专门摆了一桌子酒席,请司衣房里众人吃酒,连玲珑这样的小丫头也能坐入席中。席上摆有蒸饼、煎饼、水溲饼,那蒸饼是用独隔通笼蒸出来的“单笼金乳酥”,乳香四溢,水溲饼里还包了了馅儿;另有红软绿滑的秋葵,蒸熟的昆仑瓜等蔬菜;还有羊羹炙鹅。一席极为丰盛。还有两坛子浊酒,度数不高,过口甘甜,小丫头都喝得。
大家相互敬酒,少不得要行酒令,刘氏命人拿来雕绘的骰子和盘子,掷骰子行令,那骰子做的极其精致,一共一十八面,每面上书“金钱拖、起行酒、乐无忧、饮酒歌、饮其加”等,由刘氏掷子点人,一时席间有人歌,有人舞,有人饮酒,有人喝彩,好不热闹。轮到玲珑的时候,掷到“饮酒歌”,这可窘煞了她,这辈子除了家乡的小曲她哪里听过什么歌,可偏家乡小曲她还哼不出来,最后少不得要改编一下前世听过的歌唱,至于为何要改编,那是因为那一世的许多歌词在这一世都入不得耳,她只得胡诌些词,古今审美多有不同,玲珑勉强算过了,唱完时她满头大汗,把喝下去的酒都化作汗流出来,心想这“借鉴”也不是什么好活儿。
酒足饭饱后,有人提议要去放花灯,今夜宫内准夜游,刘氏就带着她们提花灯去蓬莱池。
蓬莱池边的楼阁亭台,树木山石都经过装点,秋日的萧条完全消弭了。玲珑从来没见过夜晚的蓬莱池,在月光下波光潋滟,池中蓬莱岛上,可见灯楼辉煌,池边已经有不少宫女们放灯祈福,莲花形的花灯顺水而飘,花红叶绿的,远远看去就真像莲花满池一样。
玲珑手里也拿了一个,是拢香的,拢香则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纸条子,思考要写什么。放灯的总喜欢写点东西随着灯寄出去,或是愿望或是吉祥话,文人还会写些诗句什么的,见拢香良久不下笔,玲珑便问:“姐姐要写什么,想这么久?”
拢香转过头来,刚才她也喝了不少酒,此刻月光下,白皙的脸上红晕可辨,如映月芙蓉,湖上风起,吹得她发梢摇曳,她不答玲珑的话,反而问道:“玲珑方才写了什么?”
“愿阖家安泰,嘿嘿。”
“阖家安泰……玲珑家里还有谁?”
“爹爹、娘和弟弟都在,我临走时娘亲还怀了小娃娃,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说起家人,玲珑笑靥里多了分幸福安乐。
思及拢香从未向她提起过自己的家里,玲珑脱口而出:“姐姐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拢香抚了抚吹飞的鬓发,半垂眼帘道:“我进宫时,家里已经没甚么人了。”她声音有些落寞,抬起头望着一轮明月,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却是连该思谁都不知道,玲珑想到家人,虽然远在陇州,但至少还有个盼头,她想到父母家人,余下的只有酸楚。
玲珑恨自己嘴快,正想要说什么话圆场才好,好在拢香马上转过来,提笔在纸条上写“凤凰双镜南金装,阴阳各为配日月”这句子好像在哪里见过,玲珑一时想不起来。拢香把纸条放进花灯,从玲珑手里捧过来放到水里,湖水被风吹起涟漪,托着花灯飘向远方。拢香在水边站了一会儿,刘氏正好放完花灯走过来。
笑道:“怎地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去同她们玩。”
水边的亭子里,几个尚服局一同出来的宫女在赏月嬉戏,水上回荡着她们的笑声。
拢香福了福身,“我也不是一个人,玲珑在陪我,方才酒醉,头有点晕,在这儿正好吹吹风。”
旁边除了捧着纸笔的玲珑没什么人,刘氏拉过她的手道:“你会是个不能喝酒的,你旁边这小丫头都能饮上几杯。定是想到你家人,心里憋着吧。”
拢香低头不语,刘氏接着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怎么想我心里还能猜到几分。人活在这世上,有多少事情能如意,有些事过去就是过去了,你总在心里想着,也无益于改变过去,还是看得开些,你如今还年轻,往后一辈子,难道要总揣着那些心事。”刘氏的声音格外轻柔,像是飘来的一般。
“刘姑姑……我……”拢香一时心动,用上了旧时对刘氏的称呼不自知。
刘氏也不在意,道:“你先听我说完。我把你调到身边来是为什么,你可知道。如今宫内局势,唯贵妃娘娘多得圣眷,便是皇后那里,听闻陛下也已多日不去了,内廷有宠与不宠,可皇后娘娘高居正宫,怕是……”她话转得快,玲珑跟不过来,拢香却知其意。
“司衣大人,你是说……“
刘氏摇摇头叹气,道:“天家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测,历来内廷之争,那腥风血雨恐怕比沙场也少不了,只是都看不见罢了,或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的,就连卢典衣那样本分了一辈子,最终也还是……受了牵连。”玲珑听她提到卢典衣,抱着托盘的手一紧,竖起耳朵听,可惜刘氏却止于此。拢香像是知道些内情,没有问,接过她的话道:“司衣大人一向行的端正,再说,现下局势未明了,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刘氏转身望着月夜下的蓬莱池面,湖面虽然被月色照得光亮,那地下的湖水却是漆黑一片,湖心的蓬莱岛似有丝竹歌舞声传来,宫里节庆向来歌舞升平,看了十多年,风景了乎年年不变,但事实上却变了很多。比如她,进宫时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如今却是半老徐娘,身边的许多人都不在了,许多事都变了。
正巧湖面上刮起一阵风浪,不远处不知谁放的花灯,许是先前放得就不稳固,被风浪打湿,在水面摇晃几下,灯灭倾覆。
“卢典衣的事,不过是皇后娘娘借以敲打尚服局,愈是局势不明,才愈是要小心,只怕小心也不能使得万年船,你看那花灯飘在湖面又有什么过错,风浪一来,还是保全不了自身。”
拢香也望着那盏覆灭的花灯,道:“司衣大人,尚服局终究还是尚服大人做主,上下全赖尚服大人担待。”
刘氏听闻,微笑道:“你果然与我想的无二,是啊,尚服局上下,终究还是钱夫人做主。”说着又转身看着拢香,“你这孩子从小心思比旁人机敏,就是太爱藏心事,你别当我不知道,别人在玩笑时你也在笑,怕是笑也没笑到心里,别人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吧。”
拢香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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