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9月3日,A省B市L镇王家村。
正值农忙时节,一连十多天没有下雨,天气逐渐闷热,夏蝉早已不见踪影,一向碧绿青翠的槐树叶子也渐渐黯淡下去。
村里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收获花生,往日闲作一团聚在一起打麻将的人都麻麻利利的去了地里,收拾花生去了。先前下地干活的人现在几乎都呆在家里或者门前宽阔的场地上,摘花生,或者摔花生,除了睡觉,就是忙活,一点都不得闲。这几天,半夜里,或者晨星高挂的清晨,寒露都能听到附近摔花生的稀稀落落的声响,这久违的农作声常常让她愣神,而后陷入短暂的恍惚。
这一天,不到六点,她就从里屋右侧的那间房里的板床上爬了起来,穿好半新不旧的衣服后,就去了左侧的屋子,见弟弟依旧在睡梦中,这才轻手轻脚的推开里屋正堂的木门,越过不大的院子,推门出去了。
门前不大的场地上,她的父母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9月天,B市的天气依然干燥闷热,气温虽比酷暑时略低一些,但闷热的窒息感依旧如影随形,久处室外的人就像是被放在蒸笼里蒸的馒头一样,浑身都带着透不过气的闷热感。白日里,只要在外面呆上一段时间,就能弄的人满身是汗。所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寒露还是看见了父亲后颈上细密的不断滚落的汗珠。
“你先去做饭吧,我自己弄就行了。”郭恩宁头也不抬,急促地催了王闵霞一句。隔着十来米远,寒露能看到他后面头发上不多也不少的泥土,衬着黑色的头发,格外显眼,寒露看的清楚,恍惚中,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看到了父亲半生的华发。
“孩子都没醒,你急什么?等我把这堆做完了就去做饭。”王闵霞手上动作不停,冲郭恩宁瞪了一眼就飞快的收回视线,继续扬起手里的花生摔了起来。砸在长条凳的瞬间,飞扬的尘土和土块飘落在她头上的草帽上,有些块头大的沿着帽檐滚落而下,这一刻,寒露看不清她的脸。
“……那就再弄一会儿吧。”想到一双儿女还在睡梦中,郭恩宁不再多说,把稍长的袖口往上卷了卷,低头认真干活了。
两人背对着寒露,加上寒露人小脚步轻,一路走来,竟没有察觉到她的脚步声,直到王闵霞起身,准备把摘好的一堆花生装进袋子时才看见了她。
王闵霞微微愣住,随即拍拍身上的灰尘,朝她走了过去:“寒露?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多睡一会吗?怎么又起这么早?赶紧回去,我和你爸再弄一会儿,马上就能做饭了,你先去看看你弟弟,看他有没有起床,我马上就回去做饭。”她伸手扯了扯寒露的脸蛋,安抚的冲她笑笑,寒露的脸上很快就沾上了一些碎末状的灰土。
多久了,有多久她没有听过妈妈如此温柔的话了?
鼻头有些酸,仿佛仰头喝下了一整瓶的酸醋,酸涩的让她想流泪,寒露抱住她的腿,头往她腰上蹭了蹭,闷声道:“妈,你让也我干吧,我都五岁了。”之前也说过几次,可是无一例外,都被她妈拒绝了。
“又在撒娇,你和你爸说去,你爸要是同意了,我就让你干活。”王闵霞眼睛含笑,亲昵的捏捏她的鼻子,随口建议道。
女儿最近有些古怪。之前不怎么爱说话,尤其在她爸跟前,闷声不吭的,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来,最近居然主动找他聊天,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忙干活,小大人一个的。
农村孩子早当家,就是干活也比较早,只是她那个小身板实在是什么都干不了,不过女儿如此贴心,倒也让两人在繁忙时节轻松了不少,起码,儿子最近不用他们操心了。
“妈!”寒露忽然高声叫了起来,带着不满,她妈不知道最近爸爸快被她弄烦了吗?还取笑她。
想到自己的计划,寒露心里微叹,坦白说,她真的不适合卖萌这项技术活,看吧,不出一分钟,她就能露出本性。
王闵霞温柔的笑笑,伸手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女儿想帮忙是好事,可是,她身板太小,又是早产儿,身体比同龄的孩子要虚弱许多,再让她干活,都不知道以后能长成什么样了,现下,还是养好身体最为重要,其他的,以后再说。
于是,寒露再一次铩羽而归。
郁闷的往回走,寒露却忽然听见王闵霞得意的冲她爸说道:“你不是说女儿不中用吗?瞧你那是什么见识,要我看,寒露就挺贴心的,这几天她多懂事,我看啊,比起你的宝贝儿子来也差不了多少。”
然后就是他爸配合的敷衍赞同:“是,是,女儿是你的小棉袄,寒露不比儿子差。”话虽敷衍,寒露却听出了几丝认真。
寒露忽然觉得身心轻松了不少,想想前世长大后他爸偏疼自己,她妈偏疼弟弟的事实,不由摇着头,差点失笑出声。看来,想要完全改变父母对自己的看法,一家和乐,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父母的态度可以改变,那么,其他的事情也一定可以。这一世,她定要避开前世的歪路,好好的走下去,不仅要改变家庭困窘的处境,还要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几天前,寒露还未重生时,她还在Z省工作,第三次收到那所外国大学报考失败的通知后,她一夜未眠,第二天,不知道台风已经到来的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海边。被台风席卷的瞬间,寒露忽然有些解脱。成年后,她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在外面工作了两年,不甘接受残酷的现状,她开始努力,想通过后天的奋斗,给自己寻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惜,每一次都失败了。
临死之前,她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没来得及报答父母,也没能再看他们一眼。
前世,寒露对他们实在有愧。
再次睁开眼,看到眼前年轻的父母时,寒露不是不吃惊的。当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上天居然让她重生回到了她5岁的时候。吃惊、欣喜、庆幸、茫然、震惊、不可置信……种种情绪不断在胸口翻滚,搅得她一连几天精神恍惚,好在她小时候就以沉默寡言出名,也没人怀疑。
渐渐熟悉后,寒露慢慢接受了现实。本来,她这重生就是上天掉落的馅饼,额外赠与的礼物,她应该珍惜,再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不然,她宁愿没有重生。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父母过的舒心些,也要圆了自己前世未完的梦想。否则,她宁愿自己如常人一样,死在那场台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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