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磊的葬礼是在一个月后举行的,入土的那一天,下着蒙蒙细雨,使得已经是隆冬的天气徒增了无限寒意。
洛诗伽和巫江走在送葬的人群里,漫天飞舞的纸钱,纷纷扬扬地洒満了韩磊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旅程。
送葬的队伍里,基本上都是韩磊生前的旧同事,没有至亲,牌位由远房的一位表侄捧着,悲悲戚戚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没有人哭泣,大家将所有的悲痛隐忍在心中,这是韩磊最后的遗愿,不要痛哭,这是喜丧,要高高兴兴地送他上路。
韩磊的棺木边,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材里,躺着梁雪梅的一双破球鞋,黑色的棺木静静地停在墓穴里,上面还没有盖土,无声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
当韩磊的骨灰放进棺材里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和着満坟头的白色纸钱,在呼啸的北风中轻舞飞扬。
在上海冬天的第一场雪里,梁雪梅和韩磊终于在一起了。相隔四十年,你我重逢在天边。
巫江紧握着洛诗伽颤抖的手,看满天的雪花飞舞。这一世,你我相逢在人间,紧握住你的手,为你遮风挡雨,为你倾其所有,哪怕付出我生命,也要相守,直到白头。
韩、梁二人的坟头上升起两团淡淡的白雾,在墓穴上方停留了片刻后,飘向了远方。
下山的时候,韩磊的秘书追了上来。
“你好,请问你是巫江吗?”
“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韩馆长生前的秘书,这是韩馆长交待我给你的东西”说着从黑色的公文夹里拿出一个黄色的档案袋递给了巫江。
道过谢后,巫江拆开了封条,眼前一亮。
“诗伽,那个记者的档案找到了。”
二人急忙下山,奔着档案里记载的地址就去了。
上海市光复路,一条老上海人耳熟能详的小马路,它几乎和上海这座城市有着同样的历史跨度。
当一座座高楼大厦相继林立在这座东方大都市,灯箱绿影,宝马香车之下,光复路上的曹家村,这片上海仅存的最大棚户区,像一枚旧时的印记,存在于繁华之中,在这里时光是停止的,一切的繁华与进步都与它无关。
站在曹家村的入口,往前看是一大片黑乎乎的低矮屋檐,夹杂着色彩斑斓的塑料布、塑料棚、铁皮屋顶,在冬日的寒风里瑟瑟作响。
曹家村入口的位置被称为小街,这条棚户区外围不足百米的小路上,商铺林立、摊位相簇,满足各种日常所需的店铺应有尽有,只是大多数门面狭小而破旧,而所谓的摊位,则是一两个箩筐、一张桌布大小的地摊。
穿过小街往前走,公用水槽边,一位正在洗头的年轻女子站在寒风头上,湿漉漉的头发上,白色的洗头液泛起阵阵泡沫,浇上一瓢热水,有淡淡的热气升起,不一会便消失在寒冷的空气里,刚才还柔软如锦缎的黑色秀发顷刻间冻成了一根根,发梢上来不及滴落的水珠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冰凌,像极了雪之女王的水精灵。
从另一扇小门里出来一位打扮讲究的中年妇女,与洛诗伽和巫江擦肩而过,身上散发出来的劣质香水味让洛诗伽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转弯拐进另一个弄堂,一家清真的新疆饭馆安静地隐匿于弄堂口,路过饭馆的门口,一股浓烈的牛肉汤的味道传了过来,引诱着路过的人,用黑色纱布裹了半个头的老板娘,露出两个深蓝色的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以便及时发现潜在的顾客群。
再往里走是一个略微宽阔的弄堂,几个学龄前的孩子们在这里快乐的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由于时间久远,原本有的门牌号大部分已经脱落,整个弄堂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困惑着每一个外来的客人。
巫江此刻也傻了眼,望着眼前纵横交错的一条条小弄,不知道下一步该从哪里开始。
弄口的右边,一家两扇窗大小的杂货铺里,满脸蝴蝶斑的老板娘正无聊地打着瞌睡,身边的黑白电视里,眼下时髦的相亲节目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在主持人插科打诨的竭力表演下,从电视里偶尔爆发出来的笑闹声,提醒着每一个想要光顾的客人,杂货店正在营业中。
巫江走近,敲了敲木质的窗户,老板娘睁开了眼。
“大姐,请问33号该怎么走?“
老板娘见不是买东西的顾客,刚刚燃起的热情消减了一大半,也不回答,只是不耐烦地用手指了指弄堂深处,就又回到了躺椅上,继续打瞌睡。
得了这样不清不楚的回答,洛巫两人一脸茫然,看了看前面一条通向棚户区最深处的小弄,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走下去。
沿着幽深的弄堂向前望去,两边的屋棚蜿蜒向上,各家住户为了自家的方便,都或多或少的在自家的屋檐下搭建了一个豆腐块大小的地方,或作厨房,或堆放杂物,使得本来就拥挤不堪的弄堂变得更加的杂乱无章。
由于建筑的不规则,两边拥挤的屋棚将弄堂的上空压出了不同的形状,有的地方两边屋棚可以伸手相触,甚至个别地方几乎相接。紧密凑在一起的屋棚将原本就少得可怜的阳光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外面,使得整个弄堂看起来更加的阴暗潮湿。
弄堂深处的一间铁皮房子里,传来阵阵麻将声、咳嗽声和上海方言的争吵声。
巫江正要上前询问,铁皮房子的门开了,一位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满是污渍的黑色长裤上,两个裤兜外翻,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真是背时,本来可以海捞的,碰上个扫把星,死女人,呸!“一口浓浓的黄痰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了铁皮门上。
“这位师傅,请问黄耀文的家人是不是住在这里?“巫江陪着笑走了上去。
中年男人盯着眼前的一对年轻男女看了半响,嘴里又开骂了“妈的,我就说最近怎么这么背时呢?老是输钱,原来是那个倒霉鬼的魂又回来纠缠了,呸呸呸“三口黄痰齐刷刷的吐在了巫江的面前,吐完痰,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见到了衰神一样。
巫江和洛诗伽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遇到的都是怪人。
“吱”身后的铁皮门开了,一个烫着满头卷发的中年妇女探出了半个身子,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中年男人,对着巫江他们招手。巫江急忙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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