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议论嫉愤自然翩若流萤,几乎没几个妃子能给安宁好脸色。
那一日皇后召后宫诸嫔前往长庚宫议事,讲得无非便是要各位妃嫔勤加努力,为皇室绵延子嗣之类的话。说到一半,皇后忽然起身,走到安宁的身边,手按在她的肩头上,长长的护甲离安宁的面容不过毫厘的距离。
“说到子嗣,安婕妤最近承宠颇多,按说肚子也应该快有消息了吧?”
安宁听着面色一白,她当年受刑,因为是伤在隐秘的地方,所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场的众人,除了皇后心知肚明之外,没有其他妃嫔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情。
而每每想到此处,安宁都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的贝齿。
她的手在袖子里颤抖着,久而才咽下胸口沸腾的怒火,面色如常地站起来,又行礼道:“臣妾是靠皇后娘娘的福泽庇佑着的,娘娘的福泽深厚,臣妾自然也会有好消息。”
皇后当然听出来了,她的言下之意,是说自己乃是无福之人。
当着这么多人,皇后自然发作不得,然而略一思索后,皇后缓缓走回椅上坐下,笑道:“快到立春了,宫里面到了春天有采春习俗,本宫看安婕妤一双巧手,不如为宫里众姐妹编些花篮吧。”
这样的要求并非难事,于情于理安宁都推脱不得,她只能屈膝答应下来。
可殊不知,这编花篮听上去容易,做起来却要费一番功夫。宫里上下那么多妃嫔,过程辛苦倒也算了,最折磨人的,是那一根根竹条上倒刺,只要一不小心,那些倒刺便能刺入指甲缝里,刺入皮肉里。几十个花篮编下来,安宁一双玉手上已是大小血痕纵布,连指甲缝里都有凝起来的血迹。
可就是这样,每晚被仲仪召幸之时,她总是事先把五指都用纱布包扎好,仲仪问起的时候,便只说是最近在跟瑜婉仪学琴,不小心伤到手指头了。
而就在那一夜,她听仲仪说头痛,于是第二日回了宫之后,就一刻也没有歇下来。先是赶紧吩咐宫女熬了一盅安神汤,又自己守在一旁看着火候,熬了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用棉布裹着,亲自到御书房给仲仪送去。
清晨,御书房暖暖的炭火下,依然坐着仲仪和常明兮二人。
自穆也王子一事后,仲仪举用先帝男宠一事已不再是秘密,更有胆大者私底下揣测二人的关系。今日早朝之上,燕朝泽携一批大臣上书,请仲仪放常明兮出宫,折子里条条列举了“一个男人身在后宫”的恶劣影响,浅之是担心后宫秽乱,深之是担心威胁江山社稷,字字句句都是仿若是逆耳忠言。
仲仪看着手底下的折子,提起朱笔,不知该如何批复,犹豫了一会儿,重又放下笔来。
常明兮听见笔杆捧着砚台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仲仪的左手撑着脸,大拇指撑在脸颊处,整个手掌挡住了嘴唇以及下巴,微微扬起下颌,一动不动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自己。
即使常明兮已经看了过去,与他对视上,仲仪也没有移开目光。
“哟!”朱振迎上去,“这大冷天的,婕妤您怎么来了?”
安宁道:“朱公公辛苦了,我是听说皇上昨日犯头痛了,特地熬了安神汤过来。”
“啊呀,婕妤您来的时候有些不对啊,”朱振的脸色有些为难,“这时候是皇上批折子的时辰,吩咐了下来,说外人一概不见。”
“这样啊……”安宁怅然道。
“不过您别泄气,”朱振仰头看看天,安慰道,“看这时辰,皇上也快传午膳了,不如婕妤稍等一会儿,要不了多少时候。”
安宁一听,摸了摸仍然烫手的药盅,想等一会儿也是没关系的,便笑笑着说:“好,那我等一会儿。”
这回倒是常明兮先垂下了眼帘,他站起来,问道:“皇上是不是渴了,微臣去给皇上斟茶。”
仲仪不做回应,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折子,思忖了一会儿之后,把折子合上,先往旁边一放。
仲仪虽没有说什么,但常明兮还是站了起来,他伸手一摸紫砂壶,发现茶已经有些凉了,便端起茶壶到多宝阁那儿添热水。
多宝阁的位置在御书房书案的右侧,那儿是个仲仪看不到的死角。
常明兮添热水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从这个位置,他同样看不到仲仪。
从袖子里面掏出薄薄的一个纸包,常明兮低着头,长发垂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手微微一抖,些许粉末落入杯中的茶水。
那是孤鸾给他的毒药。
不消一刻便能毙命。
常明兮端着茶杯走过去,先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才递了过去,轻声道:“皇上,微臣把茶端来了。”
仲仪看手底下的折子看得入神,忽然之间听见了窗外什么声音在叮咚作响,便下意识地说:“楚楼,你听外面的雪化了。”
常明兮看向窗外,随口答道:“要立春了。”
“嗯……”
默然半晌。
化雪的声音,雪堆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梁上的冰棱子也开始化了,滴答,滴答,一声接着一声。
突然,同一时刻,两个人都愣住了。
仲仪猛地抬头,看着常明兮。
常明兮的眼睛微微睁大,胸口起伏着,目光闪烁游移。
仲仪紧盯着常明兮,站起身子来,一把打落他手上的茶杯,茶水溅了满地。
常明兮朝后退了一步。
仲仪的眼神里,像是有野兽的光,他一把把常明兮拽过来,另一只手“哗”的一下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扫了下来,常明兮被他大力按在了书案上,腰部撞上了书案的棱角,痛得他轻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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