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感觉,只要感觉舒服,他便心满意足,至于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在他的记忆中,还不曾有人向他表示过感谢。感谢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感谢谁,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接受谁的感谢。
“哥,你去哪儿?”
“到前面的镇子。”
“到镇子做么斯?”
“哦……”
“哥,我舅舅是镇长,你要有事,我可以让舅舅帮你。”
“也没有……只是找个地方吃口饭,再找点活儿干。”
“既然这样,哥就留下吧。我家开的农家乐,吃饭是很方便的。留下吧,哥……”
他站住了,回头看着那女人。那女人的目光非常真诚,也充满了期待。
“牛仔,让叔叔留下吃饭!”
“叔叔,留下吃饭吧……”
他有些犹豫,却又无法开口回绝。
“你……姓什么?”
“姓孟,‘孟子’的‘孟’。我叫孟秀兰。哥呢?”
“我姓何,何忠。”
“是忠哥呀!忠哥是哪儿人?”
“辽宁东港。”
“不近哪!忠哥既然到了神农架,那就一定要尝尝神农架的风味才好,是不是,忠哥?”
他忍不住笑了。
绿荫丛中,出现了小桥流水。小桥是双孔石拱桥,过了石拱桥,便是一个独门的院落。大门的上方写着“仙山农家乐”几个大字,“仙山农家乐”的下面又写着“宾至如归”几个小字。走进院子,有一个曲尺形的二层楼房。虽说是楼房,屋里屋外的陈设却处处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孟秀兰带着他,来到餐厅。一进门,就听见空中传来热情的声音:“欢迎光临!”
他抬头一看,原来空中悬挂着一个鸟架,上面栖息着一只绿色的鹦鹉。
“你好!”他向鹦鹉招招手。
“你好!”鹦鹉马上学他的声音。
孟秀兰抿着嘴笑了。
“是我爸养的。”
“好聪明的鹦鹉!”
他在一张餐桌旁边坐下。餐厅不大,却很别致,舒适,让人坐下以后,就对食物产生了浓烈的期盼。
桌子上很快就摆上了四个热气腾腾的菜肴。孟秀兰手脚麻利地端着酒壶,给他斟了一盅酒。
“忠哥,神农架有句顺口溜,听说过吗?”
“什么顺口溜?”
“‘吃的洋芋果,烤的疙瘩火,烧酒配着腊肉喝,除了神仙就是我。’这就是本地产的烧酒。”
“是吗?”
“这是腊肉,在神农架,家家户户都离不开它。吃的时候要把肉皮火烧水煮,伴上大蒜、辣子炒,闻上去有一丝淡淡的烟熏味。保存好的腊肉几年也不变味,不生虫。”
“是吗?”
“这道菜是香菇炖土鸡。土鸡是本地的鸡,要切成小块,和野生香茹一起放进砂锅清炖,拌入佐料。你尝尝,香气扑鼻,味道非常鲜美。”
“是吗?”
“这是渣广椒,是土家菜。一般要在白露以后,把鲜红的大椒洗净剁碎,拌点包谷面和盐,再用花椒、柑子皮拌匀,放在泡菜坛里,用薄膜纸蒙上坛口,捆紧,盖上盖,放上水,一个多月就可以了。吃的时候,焖也行,蒸也行,然后再炒,酸辣味非常特别,非常爽口,非常下饭。”
“是吗?”
“这是砣砣肉。是在火塘里烧熟的,撕着吃……”
“是吗?”
“忠哥,你咋老说‘是吗’?”
“我也不知怎么说才好。秀兰,这个村子叫什么?”
“二欢喜。”
“怎么叫‘二欢喜’?”
“小时候听我妈讲过。这个地方当初只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只有夫妻两个人,两个人天天晚上睡在一个被窝里,你说欢喜不欢喜?”
“当然欢喜。”
“所以我介这个村就叫‘二欢喜’。”
孟秀兰笑了,面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他抿了一口酒,酒味的确很独特。浓度高而不烈,口感醇厚绵香。从早晨到现在,他只吃了两个火烧,肚子早已饿瘪了。这样丰盛的酒菜,他已经好久没有品尝了。
“秀兰妹子,你老公呢?让他出来一起喝。”
“他呀……去年车祸死了……”
“我……我不会说话……”
“不怪你……”
“让人撞的?”
“不,是他自己喝醉了酒撞的。”
“哦……秀兰妹子……”
“不要那么费劲,两个字吧。”
“那……你要前两个,还是后两个?”
“都行。”
“那好吧,妹子……”
“不不不,还是前两个字吧。”
“好吧,秀兰,这就是命,得认哪!”
“忠哥说话真实在。忠哥,刚才我好像看见你拿枪……”
“是仿真枪,我在深圳地摊上买的。”
“忠哥是出来打工吧?”
“是啊。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没办法。”
“忠哥打算咋办?”
“走到哪儿,算哪儿,没有什么打算。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家种地。”
“忠哥家里还有么斯人?”
“什么人也没有。原先还有个妹妹……”
“是吗?”
“陈芝麻烂谷子,不说啦!”
“忠哥说嘛!我喜欢听。”
他喝下几盅酒,面孔便涨得通红。和孟秀兰的闲聊让他重新感受到生活的乐趣。要是婷婷还活着,婷婷大概也会这样。活了二十几年,他好像刚刚意识到,生活除了吃喝拉撒,有个贴己的人坐在身边闲聊,那才活得有滋味。
“哥哥,我长大了干什么好?”婷婷曾经问他。
“干什么都好。”他说。
“总有一样最好。”
“你想干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唱歌。”
“就你?”
“我怎么啦?”
“唱歌就像老母猪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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