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阿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睡在地上的女人,顾不得问话,急忙用手一抄一把抱起来直奔房里。
菊花婶娘起身也跟了过去,看到阿根已经把女人放到床上,忙过去帮她脱了鞋,盖上了被子。回身对阿根说:“阿根,快去叫姚先生来,阿大娘是得了产后风了!”
“怎么会?”阿根大惊,他自然也知道这产后风的凶险。可是女人生了这么多小孩都没事,这次怎么会得产后风的?
“我识得这病,没错,快去,去晚了阿大娘的命就保不住了。
床上的阿大娘此时又昏睡了过去,嘴里还说着胡话。
一边的婴儿哭得声嘶力竭。
四岁的阿五这时也到了,他拉着阿爸的衣服怯怯地叫:“阿爸,我饿……”
“可是……阿爸那边……”阿根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两个小孩,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拔脚就走去请姚先生,但是一转念想起还在灵堂里的阿爸,又不禁犹豫起来,如果扔下刚去世的阿爸不管,他肯定要背负孽子的罪名永远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但是如果不去,相濡以沫了十几年的女人的命就会不保,四个小孩也将从此没有了姆妈……
“还在多想什么?现在当然是救活人要紧!”看到阿根彷徨无助地满屋打转,菊花婶娘不由拧眉厉声喝道。
“噢噢……晓得了。我马上去!”阿根猛然醒悟过来,拔腿就走。
但到了大门口他又转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灵堂方向咚咚咚瞌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含泪向空中说道:“阿爸,对不起了,阿大他们不能没有娘啊!等阿大娘好了,我再去阿爸灵前请罪!”
爬起身来又喊道:“婶娘,谢谢你照看一下阿大娘不要离开,等歇如果小阿叔来叫我,你就和他说一声我去斜桥请姚先生了。”
“晓得了。快去吧,去迟了,阿大娘的命就保不住了。天快要黑了,看样子好象要落雪,你带件蓑衣去吧。”
“嗯,晓得了。”阿根应道,人却早已出了大门。
姚先生是斜桥镇上的一个老中医,全名叫姚暮初,三代行医,主治小儿妇科,兼看内外科,其实在那个年代的中医先生并没有严格区分科别,病人也分不清什么内科外科妇科的,反正有了病挨不过去了找医生就对了,所以,坐诊行医中医先生基本上是什么都看,算得上是如今所说的全科医生了。
这姚暮初接过其父的衣钵行医后曾先后救过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当时知县的小妾,这知县是江西人,因路途遥远故而没带家眷前往任所,但孤身在外难免寂寞难耐,于是就在当地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生得花容月貌千娇百媚,很令知县宠爱。
光绪五年,知县小妾小产时发生血崩,命悬一线,令县城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姚暮初赶到,大胆地用了虎狼之药才算保住了知县小妾的一条小命,从此斜桥姚暮初的名头就大起来,甚至超过了他的先人。
这知县也算是怜惜人才,觉得这姚暮初在斜桥小镇行医是埋没了,因此在县城里觅了几间房让姚名医去县城行医。可是,那时的医者大都只想提高自己的医术医好更多的病人,没有什么宏大理想和目标,也不想借势做大做强,这姚暮初世代居住在斜桥,根基都在这里,哪里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尽管这地方是县城。因此他婉拒了知县的美意,仍然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小镇医生。
从杨柳村到斜桥有七里路,此时天上已经飘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花,西北风更是吹得紧了,在空旷的田野里,方向不定的风卷着小雪花在暮色里四处飞扬,路上的行人哪怕你穿得再严实,那小雪花也能顺着一切缝隙钻进你的脖梗里袖筒子里,寒彻骨髓。
但此时的阿根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他浑身焦燥,心里塞得满满的全是焦灼担忧和……内疚、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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