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素踏入正殿前,抬头看了抒宁一眼,抒宁一直远远跟在她身后,玄烨和她的对话都听入耳中,玄烨因见距离隔得远,并没有刻意避忌,却不知道抒宁的听力是远超过常人的。
抒宁跟着流素许多年,哑巴最擅长的不仅是看唇形辨语言,还有目光交流。流素只微微动唇,抒宁便知道她的意思,轻眨一下眼表示意会。
正殿中以八面苏绣浣花锦围屏隔出正室与偏厅,转过围屏,流素虽早有心理防备,仍是心底微惊,只见偏厅门口侍立着侍卫李恩和莫里安,这两人她早年见过,但最不相熟。再往里是梁九功和林宣师徒,东西两排客座均列各四张紫檀太师椅,依次坐着荣嫔、端嫔、宜嫔、景霜,她们身后各自立着近身宫女,见了玄烨立即齐起身请安。
玄烨点一下头,在正中的桃花心木镶珐琅雕花椅中坐下,目光横扫一下,道:“昨日下晚时分,柔嫔身边的人回报朕,说她不知吃了什么,上吐下泻,朕去看时,御医宗仁礼已在请脉,说是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所致,但吃了宗仁礼开的方子后非但不止,且更头痛恶心,腹痛呕吐,以致虚脱,朕命人查过她的饮食,并无问题。”
众嫔妃听着,屏神凝气,都不敢说话,正在此时,随行狩猎的副总管太监刘进忠进来禀道:“奴才参见皇上,参见各位主子,禀皇上,负责柔嫔娘娘饮食的诸人及太医宗仁礼带到。”
跟着宗仁礼和御厨、厨房打杂的伙夫之类一应带到,跪了一排。
玄烨当着众嫔妃的面再问一遍,并无疑问,跟着有人端上之前柔嫔所进饮食的残羹剩菜,其中便有抒宁做的糕点,是种青绿色捏成兔子形的小面食,里头馅料是红豆泥核桃芝麻。宗仁礼和御厨逐一闻过品过菜肴水酒,又将糕点一应掰开了检查。
流素见他们尝到糕点时。知道必会查出问题,却仍端然看着,并不言语。
“皇上,这糕点有问题。”宗仁礼和御厨一同跪下回禀。
“有什么?”
御厨道:“奴才不知加入何物,这面点中和入几种蔬菜汁。本不易尝出,但奴才素来味觉灵敏,一尝便知加入了异物,应是一种非食物类草植汁液。”
宗仁礼道:“是斑纹芦荟。”
玄烨目光就转向抒宁,无声看着她。
抒宁显得有些惊慌,比划着仿佛是在辩解。
流素看着她的手势道:“她说与她无关,她做的食物里加入的是菠菜汁、青椒汁与青瓜汁,她不懂什么叫斑纹芦荟。”
“但糕点是她做的。”
抒宁一脸快哭的样子,继续比划。流素解释:“她说她真的不知道,当时在厨房帮下手的是个年轻厨师,姓李。”
那御厨道:“是有个姓李的,叫李昆。”
下头跪着的便有个年轻厨师道:“奴才是帮着这位姑姑做过点心,当时过了午膳时分,又未到晚膳时分,厨房里只有奴才和烧伙的小路子,还有择菜的富儿。没有别人在。”
接着李昆说到的那几人也证实了这话。
抒宁呆了一会,忽然又啊啊比划。
“回皇上,抒宁说当时找不到青瓜汁,李昆说院子里有,她便出门去找,见着个年轻厨娘正在整理院中的菜,她曾让那厨娘帮忙洗只青瓜椿成汁……她说那厨娘看着非常年轻,才十六七岁模样,长圆脸蛋。卧蚕眼,肤色略黄……”
流素形容完,御厨房的人均茫然摇头,表示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厨娘。当然不可能见过,流素说的是送信给她、穿着纳兰府婢女装束的那名少女。
梁九功轻声道:“此次随侍宫女奴才都曾清点过,仿佛不曾见过这样形貌的。”
流素道:“抒宁不会无中生有,还请皇上详查此事。”她轻描淡写地丢了一句,便默然将屋内所有人扫视一番,并未觉得谁神色有异,她刻意盯了端嫔一会儿。见端嫔安静地坐着看她,神情淡淡的仿佛置身事外,而宁凤伦垂手侍立她身后,神色镇定自若,甚至与流素的目光对撞了一回,亦不退缩回避。
流素心里冷笑一下,果然是个人物,只是他难道不知道,过于镇定亦是流露了刻意么?在一众惶惑不安的太监宫女当中,他镇定得也太出众了些。
流素将矛头引向宁凤伦布局中的关键人物,玄烨一定会按那婢女的形貌追查下去,梁九功既然证实随行宫女中没有这样一个人,以他的谨慎细致绝对不会出错,那婢女就一定不是宫里带出来的人。行宫里混进了可疑之人,见过她的人一定不止流素一个,单只那天送信,也许就有别的有心人见过了她。
只要顺藤摸瓜,宁凤伦就会被查出来,但是他一定不会毫无动作,流素能活着回来站在他面前,他就知道此事不可能善罢。流素这是在逼他,要么去杀人灭口,要么就坐等被查实。看着流素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容,宁凤伦亦无声笑了一下。早知道这个敬嫔不可能这样容易对付,只是当时仍旧犹豫了一下,没有狠心将她活埋。
到底敬嫔曾经放过他一马,他不是不懂领情感恩的,那晚昏迷再被送回景仁宫,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但在忐忑不安中过了这么久,仍不见敬嫔有任何动作,他渐渐明白她是故意要放他一条生路的。他并不感激她对自己手下留情,却不能不感激她因此而维护了端嫔的性命。可是最终,他仍被迫要与之为敌,他看着荏弱如花的敬嫔,心里只觉得寒透,只怪当时狠不下心决断,而今一切都成徒劳。他有些不祥预感,他最终是要死在她手里的。
流素此刻却在想另一个问题,既然那婢女不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却是谁将她偷偷带进南苑的?皇家行宫守卫虽不如紫禁城,凡有人进出亦有数道关卡,能把一个大活人带进南苑,其中牵涉的绝对不止宁凤伦一人,便是端嫔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何况看端嫔的神情,宁凤伦的所作所为,她很有可能并不全然知晓。
接着又想,宁凤伦随端嫔入宫十载,能容身至今已是奇迹。绝不会再有能力随意出入宫禁,也就是说他这十年来所交往和能动用的人力,必须是宫中的人,可那婢女并不是宫女……宁凤伦不是孤身一人行事的,他背后还有别人。
想到这里,流素自然而然想到了柔嫔,柔嫔看上去是个毫无心机、直爽活泼的少女,可谁又能保证她骨子里是什么样?柔嫔中毒,究竟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还是她自己本就是始作俑者?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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