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贵人才堕了胎半月,承乾宫便来了内务府的人,说是奉皇后娘娘懿旨,请姒贵人迁居咸福宫静养身体,理由是那里清净。流素不解,见领头的是敬事房副总管刘进忠的徒弟蒋云,便叫住了问话。
蒋云答:“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堕胎之人血气会冲撞人,姒贵人若留在承乾宫,怕晦煞之气冲了佟贵妃娘娘和敬嫔娘娘,所以请她移居咸福宫。”
流素不语,咸福宫是西六宫最北,那宫里目前就住了个张常在,可以说冷清无比,打发到那里去,皇帝会想起她的时候就更少了,姒贵人这枚棋子,是已经被弃了。
正想着,抬眼见姒贵人坐着四面帷幕的轿辇出来,小产等于坐月子,受不得风寒,流素看着那厚厚的暗纹锦幕,叫住了抬轿的,走过去一掀帘,见姒贵似乎畏光般一闪,将脸侧过去,稀薄的日光照进里头,只觉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紫萱,你还好吗?”流素还是第一次这样平静地叫她。
姒贵人有些迟钝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涣散,仿佛已全然被击崩的表情。
“本宫这些日子查了些古籍古方,见《本草纲目》记载着一个古方,说梨能治消渴症,每日食生梨一枚,如生梨已尽,取干者泡汤,食滓饮汁,即可愈。《北梦琐言》也有记载说吃红消梨即可,但一定要是甜梨,雪花梨、白梨均可。回头内务府贡了好梨来,本宫让人给你送去。”
这些古方流素早知道,但她并不太相信,这是与西医理念背道而驰的,但古籍中偏方也常有治愈人的,在那种年代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而已。
她能知道的,林石保当然也知道,林石保不推荐,可见这古方能治愈的人也极少。所以那年代消渴症才屡屡死人。
姒贵人眯着眼看了流素一阵,这表情令她想起了元后芳仪,那时的媚态和风情,就是这样猫一般高贵妩媚。只是姒贵人如今容颜瘦损,亦不复初进宫时少女的红润清姿。
“谢谢姐姐了。这宫里始终只有你待我好些。”姒贵人的声音很轻,仿佛鹅毛一样,却重重撞击在流素心头。
不是这样的,不是……流素心里是惶然自责的,几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那样空洞,那样无神。但随即又想起谢流波离宫时的神情话语,心又硬了起来。这宫里,不是你害人。就是别人害你,与其等着任人宰割,不如步步为营。
“主子,你说的偏方能治好她的病么?”冰鉴小声问。
流素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冰瞳道:“主子不是希望她……又何必要救她。”
“谁又知道能不能救她,聊尽人事而已,她已经落到如此地步,还能够更惨么?”
天气渐寒。入冬后常是飞雪漫天,皇后千秋宫中照理是要大办,如今不是从前的身份,其规模盛大仅次于万寿节与太后千秋。
去坤宁宫贺寿之后,筵宴盛会,裕亲王和恭亲王都携了福晋来贺,纯亲王依然孤身前来。太皇太后携了纯禧来凑兴致,也让她与亲生父母见上一面,太后照例是不来的。
筵间佟贵妃离席出去散心。流素亦不想在皇后不时的注目下碍眼,过了一会子也悄悄离了席,连冰鉴也未带便出去了。
出了宫未见佟贵妃,流素有些奇怪,又想出了坤宁门便是御花园,想是往花园那里去了,便也漫步走去。筵宴之夜宫门落锁特别晚些,入了御花园便觉松柏青芬扑面而来,杂以檀梅暗香四下浮动。
如今这时节除了常青之物,万木俱凋。北风寒凛,地上本已扫净的积雪又慢慢堆积起来,除了碎石路上,一些小径已不易行走。流素小心捡着路走,只觉得寒意越发深了,便想着是否该回坤宁宫去。
走近堆秀山时,流素停了脚步打算往回走,却听得佟贵妃的声音道:“今年檀梅开得真盛。”
流素出来时见荣静荣慧都外头候着,难道是在跟张九儿说话?刚想出声,却听一个男子声音答:“是啊。”只是语调中透着些谓叹意味,仿佛不胜怅然。
流素不禁一怔,心想:“这是谁?声音似曾相识。”又想御花园中怎会有男子?花匠杂役等人管制极严,这时分早就不允留在宫中了。
佟贵妃又道:“雪似乎下大了呢。”
那男子嗯一声道:“回去吧,免得一会雪积厚了难走。”
就这么几句短短对话,再无其它,流素听得堆秀山后脚步声响,忙闪身避进一个浅洞,想要探头看一眼,却又觉得不妥,便贴着洞壁不出声响。
羊皮靴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除了脚步声,什么也没有。流素细细辨着,只有两个人的脚步,也就是佟贵妃没有带任何人在身边。
“瑞珊……”
“王爷,请谨言慎行。”
那男子便又默了,流素头上却仿佛响了道闷雷——“王爷”,也就是说他是……她终于想起来,这声音是裕亲王福全的。他叫她瑞珊,这称呼如此亲昵,连玄烨叫她的时候都要加个表姐二字。
虽然只短短几句对话,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流素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之间似有不可言语之处。别说孤男寡女雪夜在御花园中相见,但只那句逾矩的称谓,便显示两人关系不同。玄烨与佟贵妃属于姑表之亲,佟贵妃和福全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按理是不该有任何交集。但作为玄烨的表姐,少年时代随父亲佟国维出入宫禁也是有的,如果说那时候就认识了福全……流素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兄弟几人中,福全最是沉默稳健,五官与玄烨并无相似之处,眉目疏朗,端正平和,听说更像先帝爷。流素心里算了一下,佟贵妃比玄烨长一岁,也算是青梅竹马,康熙六年入宫,那年她十五。正是少年男女懵懂时期,玄烨那年实际还不到十四周岁,福全比他长一岁,正好与佟贵妃同年……越想越凌乱,流素摇摇头。阻止自己再揣测下去。
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也早成前尘往事,灰飞烟灭,再揪出来细细盘查又有何意义。佟贵妃是个极其守礼的人,从刚才的对答亦可听出,刚才在堆秀山后纵是孤男寡女,亦不过相对无言而已。
回了坤宁宫,见皇后下首的柔真格格正含笑向她的皇帝姐夫敬酒,她的笑容生动鲜活。与宫中女子大不相同,为这表面繁华绮丽暗里腐朽的宫禁平添了几分亮色。
玄烨似乎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地与柔真格格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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