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主子,御医林石保求见。”
林石保如今已不替流素请平安脉,这会子求见,多半又是为了姒贵人的事。流素不想见他,想了想却又改变主意:“传他进来。”
林石保进了屋便下跪,诚惶诚恐道:“微臣想请辞……替姒小主请平安脉的事。”
“哦?这个你不跟佟贵妃说,倒跟本宫说什么?”
林石保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微臣才刚又替姒小主请过脉,实在是……”
“怎么样了?”
“微臣不知怎么说。”
“说实话。”
“姒小主的胎怕保不过今冬,月分再大下去,臣怕连大人都保不住。”
“哦?怎么?”流素心里紧了一下,已经严重到这等地步了么,算算六七个月了,难道真的生不下来?她不可惜姒贵人,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实在无辜……
“姒小主的身子骨越发不好,强要留这胎,臣怕她根本受不了,况且她年纪轻……”
“年轻身体应当好才对。”
林石保叹口气:“实际以医家道理,女子最佳育龄总也要在二十向上,姒贵人年纪太小,身子本就成长之龄,况且饮食不节制,生活习性差,又过于紧张这胎,平素连动一下都不愿意,生怕就小产了……其实全然静止不动对胎儿是不好的,种种原因相合,令她如今身子已出现各种不适状况,臣今日委婉劝她堕了此胎,然而她拒绝之余还痛骂微臣,说臣不安好心……臣实在……”
流素静了一下:“倘若不堕了此胎,她会怎样?”
“胎儿越大,母体承受越多,以姒贵人身体状况,强要留住这胎,会有生命危险。”
流素皱眉,换了有胰岛素的年代。可以合并饮食治疗加注射胰岛素,但是这个年代……姒贵人的糖尿病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么?近来倒真没有注意她。
“你开了什么方子给她?”
“微臣给她开的是玉女煎,因是孕妇,有几味药量有酌情加减,但效果不佳。”
玉女煎是熟地黄、麦冬、牛膝、知母、石膏。清胃热,治肾阴,倒是对症,但中医疗法偏温和,孕妇情况又与普通人不同,疗效如何本就难说,何况林石保应该还不太清楚Ⅰ型和Ⅱ型糖尿病的区别,Ⅱ型以中医治疗也许效果还可以,Ⅰ型则完全是胰岛素依赖型。中医治疗效果极差,1921年发现胰岛素前,大多数糖尿病患者最终都会死于各种并发症,例如这玉女煎亦不过是针对症状加以处理,根本无法除根,当然疗效不好。
但流素至少清楚,林石保已经确诊姒贵人为消渴症,便问:“你开这方子。可曾上报了没有?”
“上报了。”
“皇上知道了么?”
“应当……知道了,也不过才几天时间。之前虽用玉女煎,却只是备案,未上报。”现在觉得脑袋更要紧,到了非报不可的时候了吧。
“佟贵妃怎么说?”
“贵妃娘娘说,姒小主的病一直由微臣请脉,何况病情复杂,牵涉皇嗣,让微臣与太医院众御医协商解决方案。拟定下的方案便是……”
“佟贵妃不准你请辞?”
林石保伏地不敢抬头。
到了这种地步,佟贵妃要是准他请辞才怪。流素想了想再问:“非得保大留小?”
“再拖延下去,最怕大小不保,即便保得住,也不能保证生下来的孩子是否……安康……”
流素心微微一沉。
“娘娘,请您救救微臣!”林石保双手微微颤抖,显然他心里有疑惑,却无人可以解答。他很清楚这件事与流素有些关系,却又说不出道理。
流素道:“你既来求我,便不用这么担心。只管请你的脉,开你的方子,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可是臣想请辞,告老还乡。”
流素怔了一下,怕到连官都不想做了,还听说林石保医术高明,向来严谨,左院判于今年事已高,正欲告老,佟贵妃一意推荐林石保升院判,结果他竟然想丢弃前途保命,可见姒贵人的病情怕是到了无法拖延的地步。
“林石保,你真想请辞?”
“求娘娘成全。”
流素冷笑道:“你若真想,不该是这会儿,而是当年给本宫开药方的时候。本宫方子里那味细辛的量究竟有多少,林御医你是清楚的吧,虽则御药房煎药不必你亲自动手,但本宫的身体并没有到要服药的地步,你无端开了方子,就该料到会有什么后果!”
林石保惊得猛一抬头,两眼呆滞,脸色蜡黄。
流素在帘后见他神色,便知道当年他不是毫不知情的,于是又冷笑:“你该想不到本宫会有今日吧,本宫要是一直听了你的话,吃了你开的药,也许是不会有今日来听你跪求请辞的,既有了当初,你今日又何必害怕?”
林石保满头大汗,讷讷道:“娘娘……微臣……微臣……”
“行了,下去好好做你的御医,等着升你的院判,其余的,本宫来想办法。姒贵人的脉继续由你诊,至于话该怎么说,事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你在太医院有近三十年了吧,这点子事不用本宫教你了?”
“是,微臣领命!”林石保再无二话,叩了头就退下。
流素亲自去探望一下姒贵人,她这会子正在发脾气,摔东西砸人的,听说这几日没一刻消停过。
“这是怎么了?妹妹有喜,该心情宽泛些才是。”
姒贵人见了流素,心情是更不好,却又不能发作,哼一声道:“姐姐得闲,居然有空过来看妹妹。”
流素见她气色不好,两眼红肿,脸上泪痕未干,心中陡生怜悯之意,竟减轻了许多恨意,便不与她计较。温声问:“哪个奴才惹你生气了?”
“奴才们再不好,我又何至于这样生气,是林御医说……算了,跟你说也无用。”姒贵人似乎不想让流素听笑话,自己扭身去坐到床边。却不料刚才发脾气时乱搬乱砸,西莲和惠儿她们手忙脚乱,未及收拾,床上还有好些杂乱物什,姒贵人一坐下去便被什么硌着了,迅速起身尖声骂:“没眼色的,怎么还没收拾好!”
回身看,却是她自己扔的白缎迎枕和紫玉雕花盅,心里怒得很。抓了迎枕反手扔出去,用力在床上捶了几下,抑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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