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低地说了声,随即跪下。
“你这奴才,好大胆子!竟敢跟着宫中流言乱传!你说姒贵人是妲己,岂非暗指皇上是纣王?商纣惟妇人言是用,以暴殄天物,害虐丞民闻名,当今皇上圣明睿智,治理得四海升平,哪点与纣王相同?你再嚼舌根,怕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当时四海并未升平,吴三桂叛乱,耿精忠煽动台湾郑经攻广东,尚可喜的儿子尚之信又软禁其父举了反旗,正值军需浩繁,国力唯艰的时候,一度连仁孝皇后寝陵都被迫停建。但十月时耿精忠势穷而降,三藩乱已有渐渐平息势头,于是这马屁非得拍得如此夸张才更好听。
“奴才不敢!奴才也是替皇上不平,只在宫里下三滥的人是这样嚼舌根的,奴才听来告诉小主得知。”
“这种混话,不要来告诉我,更不要在宫里头乱传,下回听见谁说了,直接掌他嘴。”
“小主,说话的人品级比奴才高,奴才哪敢多言?”
“到底是多高品级的奴才,竟吓得你这样?”玄烨温雅疏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主仆二人都惊惶失措地跪下见礼,流素伏着身子,瞧见眼前一角海蓝缎绣五彩祥云蝙蝠十二章的常服下摆,一双皂色粉底缎面便鞋,衣衫下摆晃动之间,又近了一些。
“起来,你是哪个宫里的?”
“臣妾承乾宫答应章佳流素,见过皇上。”
玄烨只身一人,大约早得吩咐,他身边的太监常侍都退在数步开外,并不跟来。
“流素?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铛?”
“回皇上,正是这二字。”
“好名字,只是听着怎么有些耳熟?”玄烨伸手轻轻抬起流素下颏,一头乌发以翡翠扁方挽了个小两把,簪着星光粉晶海棠花钿子,耳上坠着一对浅紫南珠耳坠子,虽是极简单,却显精致素净,衬着她蓉晕双颐,樱唇点朱,愈显得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整张脸淡淡流光,真真无一处不美。
玄烨微愕之际,流素忽作诧异,失声惊呼:“三爷!”
玄烨的容貌与四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差异,只是更显华光内敛,气度沉静,矫然有帝君睥睨天下之气,渐少的是当年亲切随和的少年姿态。
流素跟着轻掩檀口,一双灵动星曜般双眸带着略为惊恐之意,几根温软手指按在口鼻之间,宛如羊脂,纤纤香凝。她本来就美,这种对着镜子练习过的动作更是将她的轻盈温润发挥到极致,哪怕玄烨是柳下惠再生,也无可抵御。
“你是……”玄烨微一打量,见流素披着一袭珍珠白织锦缎兰纹的斗篷,领边一圈白狐毛,整个身子裹在其中仍显绰约风姿,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蓦然脑中灵光一闪,却见流素又欲盈盈下拜,忙伸手扶起,笑道:“原来是小素儿!”
“当年只知三爷是贵人,可还道是个富贵王爷,不想竟是皇上!”
“那是朕看上去不像皇帝。”
“不,只怪皇上厉害,扮什么像什么。”流素带着三分娇嗔,说是怪,可口角生春,哪有半分嗔怪的意思?
“哈哈,瞧你这张利嘴,如今长大了,仍不减分毫!”
流素低头含羞不语,只轻咬红唇。
冰鉴早识相地退到一边,立在魏珠身边,魏珠多嘴,低笑一句:“三年前就知你家小主非池中物,不想今日始放光华!”
冰鉴知道他是皇帝跟前红人,也朝他福了一礼:“奴才承乾宫宫人冰鉴,见过魏公公!”
玄烨携了流素往绛雪轩中去,刚进了门,姒贵人恰恰赶到,被魏珠拦住,笑道:“贵人来迟了,皇上这会儿恐怕不便相见!”
姒贵人明明看见皇帝挽着个窈窕女子进了轩内,怎肯罢休,怒道:“是皇上约我来此的,大胆奴才,你竟敢拦我!”
魏珠心里恚怒,他品级虽不高,却是玄烨身边的哈哈珠子(自幼伴读),太监中除顾问行和梁九功外第一个得意之人,连东妃佟妃都不轻易给他脸色看,居然被一个贵人指着鼻子骂,但脸上还得堆着笑容,道:“贵人小主,皇上是约了您,可小主却来迟了,足令皇上多等了一刻,如今轩内有别人了,贵人小主怕是要请回了!”
姒贵人大怒:“凭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信么?我要见皇上!”一扭身直往里走。
魏珠不敢沾她身子,见她从身边冲过去,便提高嗓门道:“皇上,姒贵人非要进绛雪轩,奴才等无用,拦不住。”
玄烨推开窗,脸色略显阴沉,看着姒贵人。
姒贵人见着他的目光,愣了一下,竟不由自主顿住脚步。
跟着玄烨身后转出个人来,与他并肩而立,似笑非笑看着姒贵人。
姒贵人心中蓦然大寒,死死盯着流素,见她单手轻捏着斗篷边缘狐毛,姿态优游袅娜,神情与往日不同,这才发觉平日里竟忽略了这个三年不蒙召幸的区区答应。
“姒贵人,你来晚了,朕不喜欢迟到的人,小珠子,送她回去吧。”
“嗻,贵人小主,请!”
姒贵人平时里再蛮横不识礼数,在玄烨面前还是很懂进退的,眼睁睁看着玄烨转身和流素说笑,不得已一步三回头,咬牙恨恨看着,路过冰鉴时,蓦然双目大睁,恶狠狠吐出一句:“真没看出,你家主子还是个醒目角色!”
冰鉴含笑施礼,心想你早该看出了,只怪你不长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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