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梨香院,迎着风中雪珠,宝玉从口中呼出一团白雾,拢了拢斗篷,跺了跺脚,快步走向贾母院中,刚踏进门,便见晴雯从屋里迎出来,一面搓着手,一面抱怨道:“磨了那么些墨,写了三个字便撂下,就知道折腾人!”
晴雯彼时穿着银红棉纱灰鼠小袄,系着石榴红绫裙,束着一条松花汗巾子,映着漫天落雪,越发显出纤腰一束,犹若春柳,说话之间,轻嗔薄怒,端的娇俏妩媚。
宝玉只觉赏心悦目,他素来怜惜女孩儿们,听了晴雯这话,忙关切地道:“外头下雪了,你还穿得这样薄,别冻坏了。”说着,又问起他早上写的三个字。
晴雯正要说已经亲自爬梯子贴在门斗上,琥珀却道:“宝二爷先别急着体贴别人,倒是仔细自己还站在风口里,再说,老太太还在屋里等着呢。”
宝玉急忙丢下晴雯,跑进贾母房中。
贾母正跟林隽说到他的生日,见宝玉进来请了安,笑道:“去姨太太那里,怎么也不说一声?亏得打发人去接你。快来见你林弟弟,一会子去前头拜见你姑爹。”
宝玉道:“林姑爹和林弟弟来了,林妹妹只打发人给宝姐姐送补品,怎么不亲自来?”
贾母诧异地看向林隽,林隽笑道:“姐姐在家照顾弟弟,不大爱出门,听说薛大姑娘病了,方打发人来探望。”
贾母听了一笑,道:“我这玉儿就是心好,这点子小事也记得。”
因对宝玉道:“你别换衣裳了,且去前头见你姑爹,若得你姑爹指点,有你的好处!”
自从贾敏婉拒双玉联姻后,贾母虽觉憾甚,却也明白女儿的心思,如今黛玉有父亲兄弟,又有师尊依靠,终身不劳自己费心,倒不如让宝玉讨得林如海的欢喜,哪怕得其三四分风采本事,或得其指点一二,定是终身受用不尽。
荣国府门第爵位虽在,追根究底,到底不如林如海有实权有本事。
林隽丝毫不知贾母已然变了双玉联姻的心思,若是知道,必然感叹一声,到底是宝塔尖儿的老太太,哪里就真的糊涂头顶?原著中她极力撮合双玉,若说起先接黛玉过来乃因她丧女之痛,又有林如海官职之故的话,林如海死后却纯粹是为了外孙女能有个好归宿,毕竟林如海死后的黛玉一无所有,财产皆入贾府囊中,对贾府已经没有任何好处了。
趁着宝玉去前头的时候,贾母叫来三春,大家见过,探春乃笑道:“林兄弟,回去代我们问林姐姐好,明儿闲了,过来走走,我们有许多都想向林姐姐请教呢!虽说现今守孝,到底过了一年半,并没有那么许多规矩了。”
林隽浅笑,道:“年下里没得有些忌讳,横竖还剩一年,见的时候好多着呢!”
探春听了,不觉十分遗憾。
一旁的惜春拿着黛玉送她的波斯玩器,睁着眼睛看林隽,问道:“林姐姐来不得,我们可能去得?我还没出过门呢,若去了哥哥家里,千万别将我们拒之门外。”
林隽忙笑道:“哪里能,姐妹们登门,求之不得。”
惜春顿时笑逐颜开,又道:“前儿姨太太家送了四支极精巧的宫花儿,可惜哥哥姐姐身上有孝,林姐姐戴不得,不然送了林姐姐戴那才是相得益彰。”
因黛玉彼时未住荣国府,凤姐又尚未归京,故此薛家的十二支宫花送了三春每人四支。
林隽心道黛玉不在,可没有那一桩挑剩下才给黛玉的情节了,微笑道:“妹妹留着自己戴罢,等姐姐出了孝,妹妹有什么可人意的东西再送给姐姐也使得。若姐妹们有空,不妨去找姐姐顽,姐姐在家也说闷得慌,只是不好出门。”
惜春看向贾母,贾母含笑点头,道:“既这么着,明儿就送你们去。”
三春同时欢喜起来。
一时摆了晚饭,贾母本欲留林隽在她房中吃,不料贾赦和贾政相继打发人来叫林隽到前头去,据说留了宝玉在那里,也叫了贾环作陪,贾母只得命人送林隽过去。
在哪里吃饭对于林隽来说都无所谓,倒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贾环。
他今日第一回见到贾环,七八岁年纪,与他年纪相仿,也是金冠绣服,形容俊俏,只是举止荒疏,人物猥琐,看在眼里总不是很顺眼。
但他却能瞧出贾环在贾政跟前比宝玉得宠。
贾政对宝玉没半点好脸色,吓得宝玉坐立不安,但转而看向贾环时却是和颜悦色。
林隽并不觉得奇怪,他知道贾环很有本事,在原著中,王夫人房中四个大丫头,两个彩云彩霞都向着他,私下偷东西给他,另外两个丫头中金钏儿死了,剩下的玉钏儿对王夫人未必十分忠心,而他告宝玉的状贾政半点怀疑都无,由此可见一斑。
贾环笑嘻嘻地上来见礼,忽然道:“林哥哥,早听说你读书极好,咱们都不及你,明儿若闲了,我遇到不懂的可能请你教我一些儿?只怪我平时和兰儿上学回来,连个请教的人都没有。”论年纪,林隽恰比贾环大十天。
林隽心中一动,他这话说得可很有技巧啊。
犹未回答,瞥眼一瞧,果然看到贾政不满地瞪了宝玉一眼,斥道:“环儿和兰儿年纪比你小,也知道去上学,你白白大了几岁年纪,怎么就不知道上进?”
唬得宝玉险些软了腿,忙站起身低头回道:“已经打算和小秦相公一道去上学了。”
贾赦笑道:“好容易妹婿来一趟,别在这里管教你儿子!”
贾政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林隽转眼看到贾环神色间隐隐透着一丝得意,不觉心里暗叹。
兄弟不和,似是荣国府之常态了,贾赦和贾政且不说,因着正院的缘故说不好其中的嫌隙,可怜宝玉还是浑浑噩噩,哪里知道这个弟弟轻描淡写便在贾政跟前告了他一状。
林如海似乎也察觉到了,暗暗瞅了贾环一眼,一眼便看透贾环颇有些心术不正。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却都不好管他们的家事。
晚饭后,两人辞别贾府,回到家中,却见黛玉尚且歇息,披着大氅迎出来,林如海一看金表,已是戌时,忙道:“白日跟你说不必等我们,如何还没歇息?别熬坏了身子。”
黛玉吩咐雪雁、青鹤二人递了手炉上来,方笑答道:“如今天短夜长,睡得早了未免半夜醒来倒不利,故等爹爹和弟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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