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的哥突然出现在罗耐和丁幺面前,“二位要打的么?”
罗耐冲他挥了挥手。的哥也冲罗耐上下瞅了两眼,没趣地走开了。
罗耐拨通了老四的电话,响了很久才终于出现一个又轻又虚的声音说:“喂?二哥,我已经到家了。长话短说吧,我现在正窝在被子里跟你说话呢,我怕待会儿我爸妈突然进来就不好办了。”
“四夫”回家之后便说他有些累了,想先要睡一觉。然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躲进了被子里等着罗耐的电话。他打算如果一个小时之后电话没响的话就主动给罗耐打过去。
任正夫接着说:“二哥,我知道你肯定会先责问五弟的,所以我嘱咐他让你给我打电话。我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儿跟‘小幺’没一点关系。他对我给家里打电话也完全是一无所知,并且就算他知道了也拦不住我的。还有一点就是我爸塞给‘小幺’的那一打钱你别想多了,不是我任正夫跟你们见外,只是我从小就听我爸跟我讲做人要厚道,对别人的滴水之恩不仅要涌泉相报,还应该铭记一辈子,而自己对别人的帮助应当如涓涓溪流一般润物细无声——哎,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念起诗来了,呵呵。总而言之就是我这人就这脾气,你们也早就已经见识过了,而且我爸你们也是见过的,那就是我人格的模板,就是我从小耳濡目染的——嘘!”说着说着“四夫”一个“嘘”声传来,电话两端都不做声了。
罗耐和丁幺耳朵贴着手机仔细听着,好像是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一定是“四夫”他爸妈在说话,可是又听不清谈话内容。
几分钟后对话声音消失,“四夫”的声音又回来了,“呼——,真险啊,刚才我爸妈从外面回来在客厅说话。我的房间跟客厅是连着的,而且没有门。我怕我说话被他们听到,所以才这么小心的。还好刚刚他们回来的时候没听到我讲话,不然我这出戏立刻就会穿帮了。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说假话了。”
“戏?你说的是哪出戏?”罗耐问道。
“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我爸妈问我受伤原因的时候我没跟她们说是被人打伤的。我告诉他们说是我跟你们一起骑单车出去玩儿不小心撞到树上摔的——这‘小幺’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我还跟他们说我是因为怕他们担心所以没把这件事说出来,也让你们替我保密,最后在医院见到你们的时候别怪我这帮兄弟就行了。你可要记住了呀,不然以后万一哪天对不上口径了那就麻烦了。行了,我的话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不?”
这时‘小幺’突然一把捂住了手机的麦克风,小声跟罗耐说:“二哥,你问问四哥他为什么突然要出院回家,是不是因为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他又不好意思提出来所以才选择回家养伤的。”
罗耐把眼一瞪,“想什么呢你,你四哥他是那种人吗?”
于是“小幺”知趣地不再问了。
但是罗耐也停下来想一下,他还是想听听“四夫”自己的解释,便问道:“老四,你究竟为了什么要放弃在比家里条件好很多的医院养伤而非要回家休养不可呢?除了钱还有别的原因吗?”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又有了声音:“因为我曾经暗中发过誓,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关于我的,我就一定不能瞒着父母。”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我在这儿用几句话给你讲个小故事吧。你知道我的户口虽然是本市的远番村,但是我的祖籍却是在据此一百多公里一个叫‘丰隆镇’的地方。我爷爷奶奶就是那个地方土生土长的农民。按我爸的说法,我爷爷在建国初期划分成分的时候被政府化为了富农阶级,可以说家境还是不错的。可是在什么‘大跃进’‘人民公社’等等一系列运动中家底儿被折腾得所剩无几了。这还不够,因为在农村,‘富农’是仅次于‘地主’的‘剥削阶级’,所以在‘文化大革命’里头我爷爷奶奶算是遭到了这辈子最大的苦难。先是我爷爷被本村的那帮地痞流氓们扒光了衣服,身上只剩一件裤衩,游街,示众。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爸说:‘那时候我六岁,狗屁不懂,看见街上一群人围着一个光着屁股戴着被彩笔画得花里胡哨的高帽子的男人在欢呼起哄,觉得好玩儿,就加入了那帮地痞流氓的游行队伍跟着起哄。当我从人群缝隙中钻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光屁股的正是你爷爷,我一下就傻在那儿了。那时候正好是刚过了立冬,在北方的农村人们早就穿上棉衣棉裤了。可你爷爷就穿着一条破烂裤衩,脸色铁青,富农时代练就的一身健壮肌肉早就没了,嶙峋的瘦骨上还到处挂着伤疤……就还没等我开口喊他爹,我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拎着我后脖领子把我拽回了家……’后面的原话我记不住了,意思就是说自从传出我爷爷属于被整治的对象的风声开始我爸就不在家里住了,被偷偷藏在一个亲戚家里。但是我爸那天趁大人不注意自己跑出来了,才明白我爷爷跟他说的什么‘出远门儿’啊’做生意‘啊都是假的,真相是我爷爷要被趁火打劫的无赖们整死。但这一切都还不是最惨的,呜呜——”说着“四夫”无法自制地呜咽起来。
罗耐和丁幺在电话的另一端半张着嘴,哑口无言,对任正夫所说的每个字他们都毫不知情。认识了这么久任正夫此前从未跟他们谈及过此事。罗耐不知道老四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东西,为什么自己一个问题就会让他想起这些悲惨的往事来。
罗耐连忙安慰“四夫”:“老四,老四,你别这样儿,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么多问题的。你现在赶紧挂了电话然后睡一觉,你真的是太累了。如果你觉得不吐不快的话,那咱们以后找个时间,我们兄弟几个面对面地听你讲,咱们痛痛快快地哭他一场怎么样?”
“不行,我今天就要说完!”“四夫”强行遏止住了呜咽,用小而凝重的声音说道,“这还不是最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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