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牧能听到自己心中掩也掩不住的喧嚣。
你在哪里呢?傅时牧忽然很想知道花晏现在去了哪里。
他不由抬头向窗外看去,天气并不算好,时阴时晴。傅时牧呆了很久,然后想起在某个阳光暖好的日子,他躺在屋顶上,看着不远处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女匪首,那是他第一次认为这个姑娘其实挺耐看。后来他又想,如果不是花晏发现了他,他会不会就那么一直远远看着她,然后在心里拿她打趣一番,再看着她一个人离去,接着他翻个身继续他的美梦。
当然,假想永远不可能成真,就像时间不能倒退一样。
纪怀宿进来的时候,看见傅时牧正舒服的靠在他常坐的梨花木高背椅上,看神情并不像是来找茬的,倒像个前来叙旧的故人。
的确是故人,可惜并不是什么交好的故人。
“你不应该喝白毫的。”纪怀宿站在门口,这般场景好像他是客,而傅时牧是主。
事实上傅时牧的表情和动作的确是丝毫不显拘束。
水是他吩咐下人去烧的,茶是他吩咐下人去取的,喝茶人的眼神从始至终坦然自得,丝丝不乱。
“为何我便喝不得白毫?”傅时牧端着茶杯道。
“白毫的平淡不适合你。”纪怀宿道。
“你怎么知道什么适合我?”傅时牧反问。
纪怀宿笑笑:“或许我只是比你多了一份旁观者的清醒。”
“哦。”傅时牧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慢悠悠的酌了一口茶,“军师识人很准吧?”
纪怀宿依旧笑着,却没有答话。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军师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傅时牧喝光了杯中残茶。
“只要最终胜利是我的,看不看的透自己,又有何妨?”纪怀宿加深了笑容,悠然进屋落座。
“原来你根本是无所谓自己的心啊,难怪。”傅时牧道。
“难怪什么?”纪怀宿道。
“难怪你会把花晏那丫头赶下山呢。”傅时牧有所思的轻轻点头。
“噢……此话怎讲?”纪怀宿不动声色。
“其实我也一直自负识人甚准,”傅时牧捋了捋袖子,一字一顿道:“所以,我以为你是个拼了命都会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
纪怀宿还是淡笑着没有插话。
“不过呢,”傅时牧眉峰一挑,“依我看,命你拼了,人却没守住。”
一直微笑的军师忽然不笑了,但一直严肃的小贩却蓦地笑了。
“守不守的住,眼下是见不到分晓的。” 纪怀宿淡淡道:“更何况,这也不在你该关心的范围内。”
“哈哈,我不关心。”傅时牧大笑摇头:“我关心你做什么,我关心的是你们家大当家的。”
纪怀宿道:“你们有关系?”
傅时牧否认:“没有。”
纪怀宿道:“那你操什么心?”
“哪里哪里,职业病。”傅时牧摇晃着食指,“从前为了生计,卖点消息什么的。所以知道这么大事儿后,不来探听一二实在心里痒痒。”
这谎言编得连傅时牧自己都觉得蹩脚,但他就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厚颜,将谎话说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纪怀宿定定的看着他,“你要从我这打听什么?”
“告诉我,你真的把她逐出山庄了?”傅时牧忽然间变得很严肃。
“是。”纪怀宿道。
傅时牧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为什么?”
“不赶她走,难道等她真的把剩下两刀补全了,赔上一条腿吗?”
傅时牧第一次懵住:“什么两刀?”
大军师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他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傅时牧,“喔,我还以为你的消息很全呢?原来不过如此嘛。你跟小晏怎么说也相处了不少时日,对她三刀六洞的事竟然一无所知。”
军师边说着缘由,边拖着宽大的长袍缓缓踱步,眼神极尽淡漠的看着一旁神色突变的傅时牧。
“你是说,两个月期限一到,她若抓不住真凶,就自行三刀六洞?”半晌后,傅时牧缓缓重复着适才纪怀宿的话,想了一阵,蓦地道:“所以说,她还是挨了一刀?”
纪怀宿沉默。
傅时牧呆了很久很久。一个受了伤的女人被逐出山庄,能去哪里?
“她去了哪里。”傅时牧忽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纪怀宿悠然挑眉。
傅时牧对这句极尽嘲讽的反问倒丝毫不以为忤,他自己笑了笑:“是哦,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巴不得我找不到她。”
“随你怎么说。”纪怀宿只是轻飘飘的摆了摆手。
傅时牧大笑,漫不经心的拍着冰凉的扶手,“那我可就真的随便说了。”
“请便。”纪怀宿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傅时牧脸上的笑容忽的隐去,“堂堂无色山庄的大军师,令全庄上下的人无不对你敬畏有加,可你却无法帮你在意的女人洗脱冤屈,是不是很奇怪?”
军师悠悠的抬眼,眼中带着波澜不惊的戏谑:“我在意的女人,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她?”
傅时牧轻笑着摇摇头:“是啊,还真就欠这么个理由呢。”
知道自己再不能从这军师嘴里问出任何东西后,傅时牧喝光了壶里所有的茶,悠悠起身,“虽然你这家伙着实让人讨厌,但还是谢谢你……的茶。我知道你已经不胜其烦,我这便打道回府了。”
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纪怀宿礼节性的笑笑,算是回应。
傅时牧倒的确没有多留,说完就一甩袍走了。
军师微蹙的眉才舒展开来,却见那人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观禅观禅,军师,你确定你一直观的是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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