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你的脸色吗?那我搬去和长子一起生活,田地的活我帮他干,让他老婆在家带孩子,我就不信有病有痛,他不给我治?老得动不了,他不肯养老埋葬!
谢雄说:什么狗屁孙子呀?阿爹,你就是重男轻女!
宫喜鹊说:重又么样?未必你敢动手教训?家有万金不为贵,有儿有子享荣耀,人家有本钱,死了一个,还有一个!该他特殊对待。
谢英和谢雄眼珠子一对,心有灵犀,惊鸿一瞥,母亲话外有音,言里有机,什么意思都听明白了。两个前后夹攻,围上谢文就拳打脚踢。谢文还手,三个人扭打起来。进退无序之间,也不知是谁的哪只脚,又怎样把宫喜鹊绊倒在地。待听到她杀猪一样的嚎叫,猛然回顾,才发现她跌倒了。
她坐在地上,头往前一伸一缩,发左甩一下,右甩一下,双手拍地,嘴里不歇气地骂:谢文,你这杀千刀的,挨弹子的,敢对老娘下毒手?你这雷打的,怎么不出门一跤摔死?你这火焚的,怎么不喝茶一口呛死?
宫喜鹊一口咬死是谢文,并咬牙切齿地骂个不停。这样,谢英和谢雄便打谢文欧得更是理直气壮了,用脚踹,用拳擂,用肘顶,两人累得衣裳汗透,打得大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最后,谢文的脑袋被谢雄从身后紧抓头发板得死死的,他的双手被谢英拦腰搂抱着动弹不得,而宫喜鹊脱下解放鞋,拿鞋板狠狠地抽他的面孔,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像个魔鬼。
谢文无从挣扎,只能任她打骂,嘴里连声赔礼道歉。他真认为是自己不小心绊倒了母亲呢,说:对不起!说:我不是故意的!说:生十个,生二十个,都自己带!
可谢文越是告饶,宫喜鹊越是下手毒辣,抽得他眼看着就鼻青脸肿了,口鼻流血了。但宫喜鹊还不罢休,她一定要打出长辈的威严,让所有下人都害怕,叫所有家人都闭目塞听,不敢再乱说什么。
谢清泉跑去喊人来拖架。等人们七手八脚把四个人分开,谢文的脸,已经像发酵面团一样肿得老高,眼睛都肿得看不清路了,只有由妻子搀扶着回家去。
当晚,谢文买了几斤肉送给宫喜鹊赔礼致歉。
按常理说,如此施暴酷打,她的气也该消了,恨也当解了。可她仍然不肯善罢干休,还不依不饶,通知女儿们,哭哭啼啼说谢文打娘骂爹,要女儿和女婿来替她作主,帮她出气,讨个说法,要回公道。
蛇无头不动,鸟无头不飞。于是乎,第二天,呼啦啦几十人从各地涌到谢家,再簇拥着一瘸一拐的母亲,众星捧月般,冲门而入,乌涣涣涌入谢文家。真可谓,路上相遇,见者躲闪,入室喧嚷,闻者避席。
再就是,宫喜鹊那一号啕,一哭喊,虽然干嚎无泪,却似受了莫大的冤屈,违人伦反家理,不尊不敬不孝,所有罪过便是长子的了,呱呱一叫,哇哇一哭,好像天理人情仁义道德唾手可得,顿时一言堂,话没有不重要的,也没有不在行的,更没有一句是错的,所作所为都是千正万确的,只差有人振臂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就是家长的权威,再有用的无价之宝,扔到垃圾堆,那就成了垃圾,只等处理。
在乡村,事情通常就是这样,谁人多谁先说话,谁势众谁声音大,谁就占据了优势地位,哪一种声音附合者众,哪一种声音就左右了事态的去向。如果没有众多的追随者支持,哭天拜地,撒泼谩骂,放赖打滚,以头抢地,也不过是乡村庸常妇女的表演秀,即使横刀于项,举农药于唇,试图以死相胁从,谁都不会认真对待。众人面前哭闹咋呼,动不动就跑人家门口上吊的,只为满足要求,怎么舍得去死?纯粹吓唬人罢了,反倒没事。现实生活中,只有蔫不拉叽的,平常间不言不语,急难之时想不开,真会避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上吊,跳塘,喝毒药。
宫喜鹊气焰嚣张是可以理解的,她不孤单呵,树大杈多,母起子跟,婆唱媳和,强母手下无弱兵,母哭女随,妻动夫从,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么多人马整齐出动,列成一队如同出军操哦,手挽手站成一排嘛,就是九八抗洪的人墙肉坝哩,堵水也要断一断的呢。况且,串通之下,女的呼天抢地,唆使之下,男的摩拳擦掌,要打架,要验伤,要付药费,要是在乡里医不好,就去县城,去地区,去省城!
宫喜鹊那恶辣的心肠,是动辄就要整治人,长孙的烧死她自知有过错,正因为过错无法抵赖,才需要制造谢文更大的过错,来消除自己的小过错,所以明知是谢雄将自己绊倒的,偏要反咬谢文一口不松嘴,偏要指定谢文不放手,她打得越狠,便越能证明谢文是故意,她闹得越凶,便越能说明谢文有过错,甚至不惜装痛喊伤,装瘸作拐,她逼得越紧,便越能表明谢文不可饶恕,她纠得势力越大,便越能压制谢文不敢吱声。
他们怒目圆睁,眼睛血红,头发倒竖,杀气腾腾,完全就是打人命的样子。谢文像过街老鼠被揪出来示众,乖乖站在猫群里,灰头土脑任人宰割的样子。嚷嚷中,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额头的冷汗一层层渗出来,揩也忘了揩。
族中长辈闻讯赶到,从中劝解,左右调和,但宫喜鹊一点顺水人情也不肯做,坐在那儿一副吃定长子的模样,看谁搬起石头,砸破天?
果真这样,事情便闹大了,谢文穷家底怎么经得起折腾?他终于意识到,正是自己一味的息事宁人,才让她步步紧逼,正是自己一味的包容退让,才让她随意而为。一时的被动,三刻的迷惘之后,他很容易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该干什么,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就扬起个肿得发亮如气球似的脸膛,进进出出,倒茶,分烟,然后赶紧给在县大医院骨科当主治大夫的战友打电话,恳请他来替母亲治疗骨伤。
战友随叫随到,主治大夫拿着宫喜鹊的脚,用小医锤左敲右敲,又用手指东揉西搓,还板着脚踝左右摇动。末了,只对她说一句话:人才呀,你没当演员,真是浪费嘛!
谢文醒悟,不仅母亲算计他,兄弟姐妹一开始就是和她一伙的,一起做笼子涮他呢。他说:嚯,我犯了哪个天条?用霹雳手段炮轰,这样兴师问罪!千奇百怪地找麻烦,这是亲娘干的事吗?打架无好事,不是打破头,就是打断脚,叫儿女同室操戈,果真断手断脚,给你脸面添光荣吗?怎么对得住祖宗儿孙?咋个对得起天地良心?
宫喜鹊虚荣心特强,尤其好面子,伎俩识破是件丢脸的事。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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