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谢文走南闯北,有些见识,关注国策政事,紧跟潮流与时俱进,且他喜读书,涉猎颇广,能办文书,撰写对联,挽联,祭文,悼词,领唱丧歌,算是知书识礼之士,再加同姓宗亲中辈分居高,吃酒席便入上座,祭祖宗便跪前排,遇到左邻右居有事,或出些主意,或赶去帮忙。
按说父亲还在,族中事务还轮不到他出头露面,可父亲大字不识一个,坐上座说不了场面话,“当时很紧张,不知如何应对”。又嗜酒常醉失体统,“皇帝万万岁,小民日日醉,此时皇帝也不及我快活”。见长子心劲甚于自己,能力也不可同日而语,顶门柱般立前头,一拱手,就把这摊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长子承担,算是主动禅让退位了。
谢文还略知天象星相,麻衣相术,略懂易经八卦,风水堪 ,不当算命先生因此取财,又能排八字,推阴阳,测凶吉,看风水,颇受乡民的欢迎与惠顾,但有讨教,也不吝动脑子费心神,热诚提供免费服务。尤其是年轻人有事登门,烦请指点,他则竭尽全力相帮,凡事都会琢磨个一二三四五,深谋远虑,区轻重分缓急讲分寸,审时度势,知险易知优劣知广狭,传授不卑不亢又万全自保之策,最终顺畅圆满,皆大欢喜,又功德无量。
事不在多,在于奇功妙迹,随便出个高招反败为胜,足以收服人心。他的智谋,贵在总能及时敏锐地发现问题,并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慢慢就声名大振,族中兄弟叔侄和他私交甚好,甚密。
谢文走到哪儿都有人递烟,泡茶,让座,请吃饭。有了什么烦难的事,排解不了的事,吵嘴打架也找他从中调和。他讲话的水平也不高,话也说不到点子上,但问题他看得透彻,笑吟吟稳当一坐,慢条斯理把话一说,将事情前前后后讲一遍,对错是非略加点评,让人心服口服,问题就解决了。不管多复杂,多严重的事,经他三言两语一点拨,一排解,就会立刻变得简单明了,让人郁闷顿消,烦恼全无。大家都听他的,肯耐心听人诉苦,觉得就是有水平,肯帮忙求情,就是有说服力,即使不服也得给他面子,握手言和,分烟喝茶,气氛融洽。
他活得充实,感到前所未有的尊严,感到自己的价值,感到受人敬重的美好。日子再苦再累,心里也乐滋滋的,生活再窘再穷,也一步一步挨过。
谢文人缘好,基础好,口才好,又是党员,几年后他便当了村干部,既主持办起了砖瓦厂,还筹办了塑料编织厂。砖瓦厂的泥坯雨淋不得,是需用谷草帘遮盖的,谢文便给家里买了一台草帘机,就地取用家里收割的谷草,让母亲带着兄弟妹妹打草帘,再卖给砖瓦厂。
不仅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家里副业也搞得日益风火,谢文信心倍增,芸芸众生的敬慕尽收眼底,这种感觉让他神采飞扬,很快就弄出名堂,随后办起了茶园,茶叶厂,果园,果酒厂,竹园,竹针厂,产品销往五湖四海,甚至飘洋出国。
因为业绩突出,很了不起,便惹绿眼珠子集中,便招谗言纷扰。主要一条是说他急进,浮躁,不够稳重,专会哗众取宠。他不服:是金子搁哪都发光,哗又怎么样?宠又怎么样?谁要有真本事,也没人拦得住!
宫喜鹊出身卑贱,目不识丁,大老粗一个,刚愎自用,率意而为,从不知自严律已,克制礼让。原本对识文断字的人存有先天的恐惧感,再加后天素养差异,子说的话母听不懂,母说出来的话子不愿意听,母子心理层面的隔阂始终如一。对她安排的婚事,谢文竟敢钵大的胆,公然拒不接受,还要逃之夭夭,提起切齿,想起愤怒,留在她心里的那道疤,怎么跟他脱落干系?开始她认为,只要长子愿意死心塌地帮她,本事比她大,想法比她多,干事根本不用她操心,只要给个紧箍咒,别给她闯祸就行。
但见识不同,经历不同,性格不同,底线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看出来了,说不到一起,走不到一堆,母子不是一条道的人哩,笼络不住呢。尤其让她不能容忍的是,谢文具有洞烛机微的头脑,许多时候宫喜鹊想做损公肥私,或伤人害已的事,往往话还没出口,就被他一语道破,劝阻不了之下,出于公心正直,只有向对方暗透天机,促其提早防范,甚至反攻倒算,最终让她的算计全盘落空,无形中却获得人心所向,名声在外。
宫喜鹊骂他:顾外不顾内,是胳膊肘朝外拐,卖母求荣,是乱臣贼子,入门不敬长,是忤逆不孝!
他嘟哝一句:一违公序良俗,二违人情事理,这种心机,原本就不能有,这些念头,想都不该想一下。你拍着心口说,这事做得对吗?
宫喜鹊说:损公肥私,损人利己,谁家又没有人做?管得了好人,管不了坏人,拿自家人开刀!
谢文说:别人能做,你不可学,你是干部家属,理当带头竖个好榜样,支持我的工作。要是偏袒家人,处事不公正,众人不服,叫我么样管大伙?
宫喜鹊说:别个干部有好处,就往家捞,亲戚朋友得照顾,只你六亲不认,讨不到半点好不说,还要吃亏受牵连!
谢文说:现在我只是村干部,就是照顾,好处也有限,莫贪图眼前一点小利,要看到不久的将来。只有你们帮我成事,助我进步,等我转正,升到乡里,县里,手里有权,自然会想方设法让你们跳出农村。
宫喜鹊说:现在都靠不得,还能相信将来?
谢文说:从道义不从父,从公理不从母,恕我不能帮你作恶!我不可能跟你一样,得罪宗族和乡党。
宫喜鹊说:你这是要六亲不认!
谢文说:忠党爱国,这叫大公无私。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宁叫一人怨,莫让万人骂!
宫喜鹊安排二女儿嫁给姑父的大儿子,但谢嘉嫒不愿意,订婚时逃得离家出走,在谢文的帮助下到战友家当保姆,躲藏了一年。回家探亲,母亲又逼婚:老娘把你剁成一坨一坨,也要用麻袋装了,送到姑父家去!
姑父家贫,又在山旯旮里头,想二女儿嫌穷,怕二女儿辛苦,宫喜鹊倾尽家底,在男方没拿来一分钱彩礼的情况下,不仅置办了女方的全套嫁妆,还倒贴男方“三转一响”,即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录音机。
谢嘉嫒仍旧不肯嫁姑表:这样偏向一个外人,你是我亲妈,还是他亲妈?世上哪有母亲拼命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宫喜鹊说:我晓得他有恶习,也晓得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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