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农历四月十四日
做卖早点的生意，每天早上三点，袁秋华便须要起床，去店里，生炉子，做包子，蒸馒头，炖牛肉，煮汤料，煎黄酱，磨豆浆，烧烫面水，烧油锅炸油条，炸面窝。油条肥长黄灿，软鲜又韧劲足，面窝松脆爽口，撒上的芝麻，炸得香甜，配以鸡蛋甜米酒，或豆浆，或豆腐花，确是绝妙的早点。她忙得团团转，忙上几个小时，直到天朦朦亮，一切准备就绪，热气蒸腾门外，汤汁浓鲜香辣，只等顾客光临。
此时，谢汉却还在睡懒觉，虽说儿子要上学需他照顾，如果他不打牌，或不看电视到深夜，早睡早起也该来帮忙了。
五点三十分，一辆山地赛车骑来停在路边，一个老顾客走进袁秋华的早点铺。
从穿衣装扮看，她绝对是普通大众，从身材相貌看，她也只算一般般，但开口说话却文明文雅，谈吐书卷气极浓，透露出骄傲的尊严，行走举止却风姿高贵，气质非凡，扬溢着自信的风采。漂亮是女人事业上的天敌，优秀的女人多半都不漂亮，至少不是因为漂亮而优秀。她出身于高干高知家庭，受过高等教育，是端庄而矜持的知识女性，既是名牌大学的法学博士生，三十出头就身居要职，活得体面而高贵，获得所有男人和女人的尊重。优秀女人不必耍女人手段，就能征服男人。
袁秋华在鲁迅文学院读高级作家班时，在两校的联谊会上和她相识，因她老家在省城，算是半个老乡，俩人一见如故，假日一起结伴逛商店，钻胡同，尝小吃。毕业后，俩人天各一方，也常在网上无话不谈，回忆往日旧事，推心置腹，谈论眼前烦恼，视为知已朋友。山不转水转，没想到她竟然调到县城来任职。袁秋华不是趋炎附势的人，耻做城狐社鼠，正因为她官当大了，反而不想主动去攀结，从中谋取什么特别照顾，也不是官场之人，对生活又没有太多奢望，只想凭手艺吃饭作个普通人，只求凭才华当个合格的文人，平凡而简单地活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能干多大的事就干多大的事，从不奢求什么。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但求尽心尽力做事，心和力都尽到，实在没指望了，就顺其自然。
因为事业上和生活中，俩人没有任何牵扯，仅此于性情相近，志趣相投的老朋友，像过去一样恢复交往，表面是淡化如水，内质却是道义相砥，过失相规。隔三差五的，她就到袁秋华这吃早餐，老习惯，叫三样，先喝鸡蛋甜米酒开胃，再吃热干面为主食，后饮豆腐脑，滋润肠胃，吃得饱也吃得好，饱享口腹之乐。
袁秋华说：姐们喔，好久没见呵，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吃早点哈？
她说：噢，华仔，你又瘦了呵，要注意劳逸结合哦，自己照顾自己哪！
袁秋华说：活练得咋样？看你这熊猫眼，又一夜没睡吧！年轻有为，不输须眉，为啥还要这样拼命？
她说：那又怎样？社会如今仍是男本位，立场和处世不同，态度和主张也就不同，女同胞人微言轻哦。政界男多女少，个把女同志只是配制，只是虚设，女同志寡不敌众哦。人生地不熟的呀，势单力孤的呀，三把火怎么烧？才能并不决定成就，而重在有何实效啊！
袁秋华说：家庭依然是夫本位呵，夫为事主，妻为家奴。网上流行一句话，生活就是被强暴，如果你无力抗拒，那就躺下来享受。比起外界的力量，个人是多么软弱，多么渺小哪。男人尚且如此，何况女人咧？
她说：唉，女人要经济和精神都独立，我们响应提倡，并身体力行了哩，却不如靠长相吃饭的，活得更舒适如意呵，她们还在睡美容觉呢。知识真是负担哎，越是优秀，承担的社会责任就越多，负荷也就越重呀，堪比牛马了呢，即使过劳死洌，也是自讨的耶。
袁秋华说：一个女人，凭漂亮能做什么？如果自已没本事，无非就是找一个有实力的男人，生一个儿子，住豪宅，开宝马，吃穿用不愁，享清福。
她说：靠男人嘛，要么玩世不恭，要么麻木与漠然。不勤快不贤惠不要紧，不肯吃苦不守妇道也没关系，只要年轻会花钱会打扮，只要嘴甜惹人怜爱，自有不同的男人不断地替她买单，花者心甘情愿，得者高高兴兴。
袁秋华说：当然嘛，她为人要有足够的精明且冷静，处世要有十分的自私且冷酷，不惜一切代价去做，直到成功为止。如此这般，虽为女儿身，她拥有的却又是一副男人的心肠了。
她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女人想成功，必须要有男人的心肠？大自然给女人的优势在哪？社会给女人的优势在哪？喊口号有什么用？国犹是也。刷标语又有什么用？民犹是也。不公正平依旧不公正，不平等依旧不平等，大多数女人依旧还是那个活法，尤其在底层。
袁秋华说：经历是最好的老师，从一个未谙世事的单纯女孩，成长为一个相当成熟的复杂女人，已对人性与情爱有着深刻的洞察，已经不再做梦了，不再有虚假的幻想，甚至难以信任别人。实际上，她的本质并没有变化，变化的仅是心境，教训让她明白，生活的幻象及情爱的幻想，原本就是教育的主流文化强加给女人的，并非真实的社会与人生，是早就应该抛弃的，而这种真实是任何一本书报都不会教给女人的。
她说：生命的悲欢教女人学会了忍耐和承受，男人的标准让她修炼出从容和冷静。如果有野心，不愿装糊涂，想要加入到不朽者的行列中来，下场就很凄惨，结果就会发现自已非常愚蠢。非不欲为，是不能为也。于是乎，沉默着包容和承纳一切，在婚姻生活中表现出不自然的心满意足，在公众面前表现出不自然的温良驯顺。代价就是内心隐密被剥夺，女人整整一生原本就伴随着无限的沉默，生活包含了这种沉默所代表的无数牲牺，无数抹杀。女人的确是太压抑了，扭曲得很历害，真的是怪可怜的，也许作为一个女人，本身就是不幸的。
袁秋华说：追求理想让人感动，但与现实利益相比，感动却显得肤浅，人能单靠精神食粮生活下去么？毕竟凡俗的日子给她平静安宁的幸福，生活的真谛并非通过某种奋斗，而获得呼风唤雨的能力，而是将个人纳入社会的和谐，融入婚姻的规律，面对祥和良善的归宿，一切忍耐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说：女人旧戏重唱，毕竟不出大错，多安全，多省心啊。任何时候，女人可以喊害怕，男人只能说，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第1/4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