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见小车渐行渐远,心中暗含感激,他既已认出了自己不是储为民,却不在郑恪、郑萧余跟前说穿,反而低声嘱咐自己小心,显然以为自己是有意冒充储为民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我哪有心思冒充什么劳什子储为民,不是你言崇岭硬把我从门口叫进房间来,我老早溜回房间睡觉去了。眼见得这郑恪、郑萧余均非常人,甚至看起来官阶颇高,自己若不尽早脱身,只怕这浑水越趟越说不清楚。
周复正自沉思该如何向郑氏叔侄解释,远远听到郑萧余在背后招呼自己:“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这里也不用你再照应了。”周复暗自庆幸,这下也省得自己再跟他们多作无谓的解释了。听自己“嗯”了一声,郑萧余正要转身,忽又回头道:“你请假这些天,处里很忙,你若忙完了的话这两天就尽早回来上班吧!”未等周复应腔,郑萧余自顾和郑恪转身上楼。
周复见两人渐渐走远,还是在门外瞎转了一会儿,打点主意还是迟一点再上楼,避免与这两人再照面。心里仍在寻思适才言崇岭怎么会认出自己不是储为民的,虽说这也正是自己所愿,哪个希望自己总被误认成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呢?但连储为民自个儿的上司都会冒认了自己,而这位言崇岭却又从何处看出自己与储为民的不同来呢?
眼见今日之事,处处透着一股诡异,周复隐隐觉得自己若真地卷入这个储为民的圈子里来,定将麻烦不断。内心琢磨着穆罕-萨德尔建造这全然古色古香的中式风吟阁,只怕也是用意多多,否则怎会频繁出入这些政府官员?至于他如此潜心经营,究竟其意良否,碍于自己年少识浅,与他重逢的时间又短,只怕一时也难以真正看透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避居中国的真实原因和居心所在。
估摸着算好时间,料想郑恪叔侄大概也已回房,周复方才顺阶而上。玻璃门内,卜露远远望着门外徘徊不定的周复,想起吴劲超先前的话,不由走近门前。
周复推门走进大堂,迎面看见卜露守在门口。
“有什么能帮你的么?”卜露望着有些吃惊的周复。
周复一进门就忽然看见她守在这儿,原本已是颇为愕然,听她如此相询,终于意识到应该好好关注这位卜经理了。
之前一直没怎么留意她,此刻细细打量,周复才注意到她身形并不高,面容微微有些清瘦,浅敷的粉底并未能完全遮住鼻梁处零星散布的雀斑,可能是脸小的原因,淡淡的柳叶眉下,眼睛显得格外地大,辅之以长长的睫毛,显得还是颇为清秀。
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开口:“谢谢你,卜经理。”叹了口气,“你说你能帮我什么呢?”
卜露道:“如果我说我认识储为民,不知道算不算能帮助你……”说着,微微侧过身,望向门外。
“哦?”
周复一时不知是吃惊,还是怀疑,稍微一楞,回过头来细细又想了想,反倒觉得她说认识储为民一点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个。
周复低声问道:“你都看到了?”
“我看见你们一起出去,别的没大注意。”卜露望着他,继续道,“吴劲超先前说你是老板的亲戚,让我多加关注你一些。”
“走吧,我们进去说。”卜露将门关拢,引着周复向里走,“从这里当时由一片废墟建起来开始,我就一直在这里,不仅我,包括吴劲超还有刚刚交班回家的值班老黄,我们都没听说过老板有亲戚。”她忽然朝周复望了一眼,“从没听说过他在中国有亲戚……”
周复听她貌似若无其事地随口讲来,却在讲到“中国”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不由提升警惕。
卜露坐在服务台前,随手拉了张椅子让周复在身旁坐下:“他们都不知道,但老板曾经跟我讲过,他在阿富汗有个侄儿,以前还有过其他的亲人……”
周复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惊疑,打断道:“卜经理,你……?”
她没再看他,继续轻声讲道:“自打上一次斋月过后,老板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乡的亲人,他最想念他那个最疼爱的叫‘艾玛尔﹣杜斯塔姆’的侄儿……”
周复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卜露却是轻轻转过脸来,面向他:“我哪儿是什么经理,吴劲超才是住宿部的经理。但他们都不知道,我才是穆罕-萨德尔在中国唯一的亲人,因为我是他的义女。”
直至听到此处,周复方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貌似全然陌生的中国女子每次望向自己时,自己总会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亲善与真诚。
又或许,还有一些原因,他是不会知道的。她不会去说,而他也永远难以去真正懂得。
过错和过失都可以原谅,但过去已永不再来。昨夜之灯无论如何闪亮都不值得回首,未来是未知的,但终究透着光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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