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道:“我也瞥见了,是两个喝酒的老者,不过还是得小心。”
四海酒楼上的归海阳方才也向左侧过头去,朝窗外注视了一会儿,见有三人三骑从客栈门前路过渐渐走远了。方回过头来接着又继续道:“我就是这么一路尾随那一干子人去了彝地,到了彝地山上也没能解救属下众多在安顺场被俘的太平军弟兄。却从人们的话语中听得,方知翼王已在成都府舍身就义。”
殷寒松默然,良久,极沉重地低语一声道:“清廷的一干子官员原本就是嗜血的兽类……惜哉!翼王乃少有的真男子。”
归海阳的眼珠子血红,道:“我本想解救出被贩卖为奴的数十名弟兄,不料打听到曾有几名先前逃出的弟兄终因地形不熟言语不通被捉回后,遭受了更为残酷地折磨后被处死。而且弄死一个土司头人就会处死数十个汉人……我只得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洞,意欲伺机再解救那些弟兄。”
不觉间,殷寒松手中的空酒杯在他的指头下碎为粉末,叹口气,道:“后来就改变了主意?”
“是呀!打听得风声甚紧,清廷各地的官军民团穿梭般地搜寻太平军,被捉住后极难留下性命,一时间让人难以立脚容身。本想下山去瞅机会杀几个清廷的鹰犬爪牙,却又放心不下那些个被弄成了奴隶受着无尽折磨的太平军,我便在那黄云洞内苟活下来。”
听到此处,殷寒松问道:“彝地的黄云洞?”
归海阳点头道:“那地方人迹罕至,可能是有放羊娃偶尔惊过瞧见了我奇形怪相的一头黄发,后来就有人传说那高不可攀的洞子叫黄云洞,说是里面住了个不敢见人的麻风病人。”
“麻风病人?我看多半是你老归自己瞎编出来吓人的。”殷寒松摇头道。
归海阳点头笑道:“那个洞子原本就偏远,又据说在早年间曾关过麻风病人,四周自然人迹罕至。不然,我归老头儿如何能够过上那么几年的安稳日子呢,其间也只是救出过三个人,也不知是否都活着逃离了彝地。对了,你提到我收授的关门幼徒南宫旭便是在那黄云洞遇上的,说来也颇有机缘。……”
殷寒松听罢,见多识广的他也不胜唏嘘,道:“难怪这娃儿有如此功力,尤为不错的是其胸襟也非一般的少年人可比。当年的殷寒松在他那般年纪若怀他那般深仇大恨,手中剑可是会闲上一日的,哪里还去理会是否灭了尚不该死的。”
归海阳点头道:“我何尝不是如此?也是到了这年纪才算醒悟,你瞧瞧我早年间收授的那几个徒儿,哪一个不是像年轻气盛时的你我两个一样,动不动就扬眉剑出鞘血溅五步内。可将这世道的邪毒罪恶改变了分毫?反倒是搅浑了一些本就不甚明朗的是非。”
“也不能就此定论,原本就该被你我拔剑灭掉的狗东西也是很有些个的,也能让那些为非作歹之徒多少有点顾忌有所收敛。就算成效不大,也只能说这世道越发的污秽不堪,开来凭你我几个终身不停地扑腾,也不能扑腾干净时时不断滋生出的蚊蝇硕鼠毒蛇豺狼之类。”殷寒松叹息一声,默然。
归海阳点头不语。
片刻后,殷寒松又接着道,“难怪白云道长也对南宫旭这娃儿称赞不已。你点拨他的那句‘宁可暂时放脱一个尚弄不准的歹人,却万不可一时糊涂冤杀一个无辜之人。’”于是将那日在跑马山上的情景简述了一番。言毕长叹一声神色黯然。
归海阳深知对方已如他一样,心底里始终埋藏有深深的追悔,当年追随在洪仁轩的麾下攻城掠池,即便如他二人的心性,剑下皆也难免倒下有本不该死的平民百姓。想到此处摇头叹道:“任凭你我武功有多高,江湖市井有几个人真把咱们看做是大侠的?”
殷寒松一怔,猛然省悟,微微一笑道:“有是有的,不多,不过是在出手灭了个把为非作歹之徒后。倒是你那小徒弟与我那大徒弟时常被江湖上市井中人呼唤作大侠小侠,甚么独行侠铁伞侠南小侠南大侠的。”
归海阳也笑了,点头道:“其实做善事不计大小行侠仗义也不分大小,依我看来侠豪还不分文武。”
“侠不分文武,此话怎讲从何而来?” 殷寒松若有所思,追问一句道:“你是指无论是以武功手段行侠仗义还是——以文章言辞抱打不平?”
“就算从我归老头儿口中来的罢,你想想看,大凡著书立说揭破鞭挞世间的丑恶、或以文字为民请命、或替人书写诉状替人昭雪惩恶扬善,或向世人书写昭示出贪官污吏恶霸地痞一类罪状的……能如此做的,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书生,其为人处世难道不该带有一个侠字?”
殷寒松击掌笑道:“妙,妙!你这话言之的确有理,侠不分文武!看来自古既然有武侠,也就该有文侠。比如那汉时的太史公、明时的已斋先生、两百年前的柳泉先生……其在世间所作所为莫不深含一颗侠者心胸。”
归海阳点头道:“是呀,那奋笔书写史书记载杰出人物的太史公,以托鬼魅狐妖故事绘尽人世的蒲松龄,那以文字戏曲揭示官吏腐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造出世间冤情的关汉卿,还有那个书写梁山水泊一百单八个好汉事迹的施先生,那位吴先生造出了个能上天入地下海洋搅得玉皇龙王都不得安宁的孙猴子,依我看来,皆称得上一个‘侠’字。”
殷寒松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这侠换不算小,梁山好汉们——只可惜被那宋公明领着受了皇帝的招安,竟去剿杀那与朝廷作对的其他好汉,孙猴子也被降服去了取经路上。我年轻时节就对此每每生出遗憾,后面的故事不仅不甚好看竟还令人十分地憋气。”
归海阳道:“人过不惑方有所明白,倘若梁山上的众人和孙猴子的结局不是如此,历代的朝廷皇家能容许一个个说书人在茶楼酒肆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么?”
“确是如此。”殷寒松叹口气,自个儿端起酒杯仰头饮下,口中念出一段戏台上《窦娥冤》的几句词儿来,“‘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是这般顺水推船……”
归海阳叹道,“时下就有这么一个渐已名满天下的大文侠,你可有所闻?”
“却是何人?”
“袁世雪。”
殷寒松微微一笑,面上不无欣然之色,道:“嗨,你归老兄说了半天的却是我那大徒弟,这士元自来就是举止特异毫不安分的。
-->>(第2/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