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只得仿照锺老前辈的动作,用手在木吉头上比划,试过好几次后,一点效果也没有。木吉相信了他的解说,两人才作罢。
这会儿木吉从怀中摸出两个圆根萝卜,两个小伙伴坐在草地上,边啃着边说话儿。
忽然从对面的山头上传来了歌声,往常南宫旭也听见过男女对唱的山歌,而今天听到的歌声特别有些忧伤:
“——我约阿妹来相会,妹却被爹娘关屋里;
——只因阿哥是诺伙[5],妹是安家就不能,要把妹卖给不爱的人;
——阿哥我咋个办呀,思念阿妹日夜不停!
——妹放羊放到高山上,坐在林中等阿哥;
——英雄岂怕枪弹,骏马不怕路长,阿哥就要等阿妹,龙潭虎穴我敢闯!
——奴隶岂还怕铁链,阿妹已不怕死亡,绳索套不住妹双手,土坑埋不住妹身躯!……”
刚听了两句,木吉的脸色就变了,站起来就要赶牛回寨子去。南宫旭不明就里,忙问是咋回事?
原来唱女声的是他的堂姐,堂姐属非彝根后裔[6]的安家。而相爱的那个男子是属彝根后裔的诺伙,两者之间是严禁通婚的,如若违反就得被处死。
木吉属非彝根后裔,这是南宫旭早已明白的。刚到彝区,见有些男娃头顶上留下一小绺头发盖住前额,木吉却不是这样的。后来方知那是黑彝男娃娃才准这种打扮。南宫旭也见过处死犯了规矩的娃子,那情形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今天你还去黄云洞?你硬是不害怕?”木吉掏出他身上还剩下的一小块荞麦粑和几个野山梨递给南宫旭,“我在野牛坡吃了好多的山梨,早就饱了。”
两个分手后,南宫旭看看天空还十分晴朗,便赶着羊群朝黄云洞方向爬去。不到半个时辰,已看见了那三棵罗汉松在一团团淡黄色的云雾中时隐时现,在罗汉松的后面就是黄云洞,离洞口不远的下面有一大片缓缓的草坡,南宫旭把羊群赶到这里后,就急急地朝洞口攀去,洞里有他急于想见到的一个人。
木吉回到寨子时,寨子里正筹划着一场大的行动,兹莫(土司)独耳乌甲已在昨日安排发出了行动前的司洛木则[7]。整个寨子的曲诺、安家和呷西中的小伙子们都穿戴上了各自最好的衣裳和头饰。二十余个有名气的杂夸[8],有的头系红色头帕有的系白色头帕,戴上斗笠身穿花衣外披绸衫,颈后插上三面小红旗,下身穿着膝盖上绣着九眼图的裤子,跣足而用白布裹腿,有的已经在穿盔戴甲,有的是铁甲,有的是用‘过山龙’编制的藤甲。
木吉看见他那个刚满十九岁的哥哥阿木。正和几十个早就想成为杂夸的小伙子们磨拳擦掌,准备着各自的弓箭、长刀和长矛。数十个妇女和老人围着将要去打冤家的男子们,上前敬酒送衣。一时间,晒场上酒味四溢烟雾弥漫。
“八其山寨的头人瓦姐攸攸,带手下人上个月抢走了我们乌袍山山寨的七个呷西和九个彻莫。这笔帐还没清算,他们寨子的一个叫莫呷的诺伙要想骗走乌袍山我乌甲的呷西木姐,‘铜铁一起炼,铜化铁不化。’诺伙不能娶安家,而且是非彝根安家。这是他们八其山的莫呷自已犯了罪,八其山的兹莫还要说是乌袍山的呷西木姐想嫁给他们山寨的诺伙,是想要抬高自家的身份,说主罪在木姐。”
他喝下手里端着的一大碗酒,又接着说道:“我们的身份是祖宗安排定了的,是生下来就定了的,黑骨就是黑骨,白骨就是白骨,谁也不能改变。呷西木姐犯下的大罪由我们自己来处罚,先用猪屎链把她双手锁好,用脚枷把她双脚栲好,等打完冤家回来再将她阿自母跌[9]。”
他看看四下的人群,又接着道:“请毕摩[10]占卜已选定了时辰,今天是羊日[11],就是出兵的好日子。乌袍山的杂夸们,我乌甲打过无数的冤家大仗,砍杀俘掳过无数敌人,乌袍山的小伙子男人们,今天,又是成为一个真正杂夸的日子到了!
去捕获八其山寨的男人和女人们,让他们做我们乌袍山象牛马一样的呷西!乌袍山的女人和娃娃们,准备好绳索口袋去牵走敌人的牛羊,装取他们的粮食。啊嗬嗬!等天一黑就下山去吧!”
注释:
[3] 取依者、挂自、勒害:捆石沉水、吊打死、用索勒死。
[4] 圆根:一种如萝卜类根茎植物,型扁圆味甜。家境较好的,一般作为家畜饲料。
[5] 诺伙:旧时彝族社会划分为兹莫、诺伙、曲诺、安家、呷西五个等级,诺伙,汉称黑彝,亦属贵族,较兹莫低。曲诺,汉称白彝,为隶属于兹莫{土司、土目}或黑彝的直接生产者。而安家、呷西则是毫无人身自由的奴隶。
[6] 彝根后裔、非彝根后裔:出身彝族血缘的为彝根,出身汉族或其他民族血缘的为非彝根后裔。
[7] 司洛木则:旧时彝人各家支间发生冤家械斗前,向友好家支发出的邀请相助通知,接者按传送人的口头说明要求,立即派人转送给另一家支土司(头人),以此方式很快便传达所需家支。
[8] 杂夸:旧时彝人家支内公认的勇士。
[9] 阿自母跌:活埋。
[10] 毕摩:通晓彝文并用经典及法器从事宗教活动的男性祭司。
[11] 羊日: 争战、打冤家时,凡出兵要由毕摩占卜决定日期,以羊日或鼠日为宜,不可选择属狗、猪、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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