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轮悬空,夜色未央。如今虽是仲夏季节,但那漫洒下来的月光里透出的凄清,还是给这样的夜晚增添了一份难以言状的寒意。
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立于窗前,沐着清冽若水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剪影。
缓缓地将视线从窗子外收回来,祐樘回身扫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几个人。他面上神色一如往常,温润平和中带着一丝散淡,连那抹挂在唇角的惯常笑意也是半分未曾减损。
“就照我方才说的做,按计划行事就好,”他朝着众人摆了摆手,“都各自下去准备着吧——影,你留下。”
虽然只是随意出口的几句话,但是没有人敢存有丝毫的慢待之意。他话音一落,便一个个依言退下。
等到众人尽皆退下之后,祐樘徐徐踱到了桌前。
“此物,”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地图,抬眼看向幻影,“你是如何得来的?”
“回主上的话,是属下想去帮幻夜一把,和他一起夜探贼营得来的。”幻影面上的表情虽然依旧沉着冷静,但他还是有些心虚。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回答也确实是实话,不算说谎,只是避重就轻,落下了一些关键的部分,没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而已。
“如此重要的东西,巴图蒙克应该是随时带在身上才对,想来该是取来不易,”他顿了顿,略一思忖,“可是你二人似乎并未去多久,我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你说呢?”
闻听此言,幻影猛地感到心神一凛,心弦一点点被揪起来。
虽然祐樘说得轻描淡写,但却足以令他后脊背发凉。
他知道在自家主子面前说谎的后果,虽然他与其他人比起来资历要老一些,与祐樘的情分也深一些,但毕竟主仆有别,规矩在那里放着,而且自家主子一向赏罚分明,若是他犯了错,想来他也绝对不会留什么情面。
可饶是如此,他仍然不想把见到漪乔的事情告诉祐樘。眼下正是关键时刻,等了数年之久才得来的机会,绝不能因为任何事出一点的纰漏。
无论祐樘表面上有多么温和煦暖,幻影心里都十分清楚,他内心的冷情和狠绝有多甚。没有什么人能被他真正放在心上,漪乔从一开始就是他算计好的一颗占位的棋子,这点他也是很清楚的,所以虽然他嘴上称呼她为夫人,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把她当主子看待。
而眼下,就更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不重要的人让自己主子分心了。就算是他最终知道了自己有所隐瞒,要怎样惩罚他也都认了,只要大事可成。
想到这里,幻影面上不动声色地抱了抱拳,声音冷静依旧:“回主上,属下是正好遇到了一个下手的好时机,算是捡了个漏子,故而没有花多少工夫。”
祐樘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地吐了口气,将地图放回桌子上,略略瞥了一眼:“罢了,如何得来的其实也并不要紧,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那图应当不是假的,但是巴图蒙克发觉图纸丢失一定会变更原本的排布。”
“那这地图岂不是无用之物?”
“并非全无用处。它的有用之处不在于窥探巴图蒙克的行军布阵,而是在于,”他语气略一停顿,“估算他兵力有多少。”
幻影一愣,随即恍然道:“主上英明。”
祐樘瞟了一眼外面的月色,曼声道:“虽是有所准备,但是仍然要随机应变,切莫掉以轻心——你下去吧。”
如此月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玉轮虽然被稀薄的云层遮去了一半,但仍旧有清冷的月光流泻而下。
漪乔望着门外月光投下的斑驳暗影,湖水一样的眸子里波澜不兴。仿佛对她自己如今的处境全然视而不见似的。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本汗在说什么?!”巴图蒙克看着她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火气就止不住地往上窜。
“那大汗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呢,”她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道,“若是没听见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那张羊皮地图,不在我这里。再说,大汗都已经搜过身了,还有什么可不相信的。”
巴图蒙克一个冷厉的目光砸过去,伸手猛地用力揪住她的衣襟,咄咄逼人地盯着她不放:“你真的只拿了令牌?”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只是大汗不信,又有何用?”漪乔轻笑一声。
巴图蒙克不放过她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钩子一样的利眸盯了她许久,最后突然一松手,将她一下子甩到了榻上,转身交代守卫严加看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张地图自然是漪乔故意丢掉的,不然被他搜出来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细作,她不想再给自己惹更大的麻烦。
这之后,漪乔就一直被软禁在当初安置她的那顶帐篷里,而巴图蒙克也没有再来。不过周围的看守倒是增加了不少,她在这样严密的监视下,可以说是插翅难逃。
她如今不能自救,也指望不上其他人,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实上,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回去。
漪乔当初来的时候估算得没错,她如今所处的正是京城的西郊。而邵宸妃此次来祈福的地方——潭拓寺,就处在京城西郊。
这座千年古刹背倚宝珠峰而建,周围有九座高大的山峰呈马蹄状环护。正由于有如此多的山峰的拱卫,这里的气候温暖湿润,植被异常繁茂,古树名花众多,是个景色宜人的所在。
然而,住在附近的山民百姓近日来有不少人家都开始陆陆续续携家带口地往别处迁,大家都在风传此处要起战事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驻扎了一批蒙古军队。虽然数量并不是特别多,但却也足以引起百姓的恐慌。更何况,这次蒙古人前来,矛头所指很明确,那就是大明的太子殿下。他们似乎是知道老皇帝离驾崩不远了,大明马上就要换新主了,所以要提早除掉这个接班人。
据说太子奉旨出宫为皇帝办事,但是刚到了京城西郊,便遭遇了这么个局面。按说在自己家门口被仇人给堵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着急的,直接从京城调援军过来,摆平这些自己找上门儿来的仇家,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此时也确实不负他的脾气秉性,半点也不着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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