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毛躁又养了一身惹祸的狂傲性子,你回去后仔细反思一番吧,”祐樘扫了唐寅一眼,又笑道,“你若是学得沈氏一半的谨慎机敏,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至多也只是落第,三年后再考。”
唐寅忽然悲从中来,叩首问道:“敢问陛下,草民此生是否都毁了……”
“也不至如此。那吏役你不去做也无妨,你可以去地方藩王那里试试。”
唐寅本以为他会被强押着去官衙里做个受人差使的小胥吏,却不曾想原来还有转机。陛下这是在给他明示出路了。
唐寅居然忽觉一阵轻松。
“你与徐经去和程敏政私下里攀交一事,是瞒着沈氏的吧?”祐樘忽然笑问道。
唐寅一愣,随即点头答是。
“你确乎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是下回做事前能多与她商量一番,你以后的路会平顺很多,”祐樘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有时候,惧内也是有好处的。”
唐寅自然知道陛下这是在暗暗调侃他上元那晚公然说圣上惧内一事。他竟然当着圣上的面说圣上惧内,还点错了鸳鸯谱……
直至走出宫门,他回想起此事都仍旧心有余悸。
“我瞧着陛下当时的神色就知陛下没有动怒,你不必再对此耿耿于怀了。”早等在宫外的沈琼莲接过唐寅手里的包袱,转身往客栈回。
唐寅与沈琼莲并排而行,闻言奇道:“你怎知的?”
“陛下独宠皇后根本不可能因为惧怕皇后,长脑子的都不会不晓得这一点。你说陛下乃天下第一惧内之人,实则已经是在暗指陛下乃天底下宠妻最甚之人,陛下乐得被人称赞宠妻。只是你这话调侃意味太浓,陛下至多觉着你不着调,不会真的问罪于你。何况当时还有皇后在一旁为你帮腔,陛下也就顺势作罢了。”
唐寅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惊叹道:“莹中果然不愧是在御前做了五六年女官的,真真是深谙圣心啊!”
沈琼莲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宫中旧事,一时眸光黯淡,缄默不语。
她听着唐寅讲起在诏狱里受的苦和方才弘德殿内的诸般种种,突然淡声道:“陛下对你已经是格外宽仁了。天底下又有几人敢顶撞天子的?你能安然无恙,还要多谢陛下的惜才之心。陛下看过你的画,也与你斗过文,约略晓得你的本事。”她言及此顿了顿,目视前方,声音轻了些,“陛下最喜赏画……你又善画。”
“那我还要多谢皇后娘娘,”唐寅哈哈一笑,“当年是娘娘让我作一幅画,说要给夫君带回去,还特意嘱咐我要拣着最拿手的来。”
“那便是了,皇后也是赏识你,有心提点你,后又有心保你,你化险为夷也不奇怪。”
唐寅回忆起上元的那餐饭,感慨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陛下对皇后的宠爱简直登峰造极了……对了,陛下让我往后做事前多与你商量。”
沈琼莲面上神情一滞,顿了一顿道:“陛下还说什么没有?”
“陛下夸你谨慎机敏呢,还有什么我想想……”
沈琼莲默默回眸看了一眼高大的朱红色宫墙,满眼凄怆之色。
谨慎机敏又有何用呢?陛下不喜欢她。兴许她就是太过谨慎机敏了,少了皇后身上的朝气和灵气。她也根本不是深谙圣心的那个,不然她或许能分得他一些心思,如今也就不在这里了。
兴许这世上最谙圣心的是皇后。
“……总之,日后我再不敢莽撞行事了,万事都让莹中帮我出出主意。”唐寅笑嘻嘻地道。
沈琼莲望他一眼,淡淡道:“你与陛下同庚,细算起来还大陛下半岁,却没有半分陛下的沉敛稳重。日后改改性子吧。”
唐寅挠挠头,笑着应下。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前方一片喧哗,一干瘦老叟正耀武扬威地与一班守门的家奴争执着什么。
“那人去齐驸马府上闹什么?”沈琼莲左右扫了一眼,蹙眉道。
“齐驸马?”
“就是驸马都尉齐世美,他是仁和长公主的夫婿。”
他们如今尚未走出皇城,入目皆是朝臣和皇亲的府邸。
唐寅啧啧不已:“这人是何来头啊,居然敢在驸马门前耍横?”
“瞧他那样子就不像个有来头的,倒似是来撒泼的。”沈琼莲轻哧道。
两人议论着便走近了些,听得那老叟大呼道:“我可是当今太子爷的亲外公!你们谁敢对我不敬?我要见驸马爷!”
唐寅与沈琼莲双双一愣。
太子的外祖父昌国公张峦早在弘治五年便薨了,哪里又蹦出来一个?
“这人是个疯子吧?”唐寅鄙夷道。
沈琼莲盯着那老叟,只见他从背后包袱里取出一堆绢帕靴子等杂物,一股脑塞到一个出来查看情况的少年怀里,得意道:“瞧瞧,这可都是我闺女给我的!都是宫里的东西嘞!”
那少年一一看过,神情由迷惘转为惊讶:“这真是令爱给你的?”
那老叟一挺胸脯道:“这是自然!我早说了我是当今太子的亲外公,有这些也不奇怪,我还有好多哩。”
“你……你是皇太子的外祖?你是……是昌国公……”那少年忽然脸色一白,往后退了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那老叟一瞪眼:“什么昌国公,那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我闺女如今可是宫里头的娘娘呢,我是国丈!”
那少年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缩着脖子小心问道:“令爱……令爱是皇后娘娘?”
“不是不是,”那老叟兀自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封号……但想来,肯定是贵人!没准儿是皇妃呢?”
那少年怔愣道:“可是……没听说陛下封了什么妃子啊!如今这后宫里不就皇后一人么……”
那老叟一挥手道:“兴许还没顾得上封呢,总之错不了!”
“那敢问令爱是……”
“我闺女现在可是贵人呢,名讳能是乱说的?”
那少年又问道:“那敢问您尊姓大名?”
“你可记好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郑旺是也!”
那少年低头瞧了瞧对方塞来的宫里头的物件,左思右想下还是不敢慢待,将东西递给家奴,冲老叟拱手道:“家父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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