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古一战,最终狼狈收场。
池染醒过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片湛蓝如碧玉的天空,大朵大朵的云像是软软的棉花糖,温暖的曦光从边缘透了出来……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样洁白的流云了。
时隔整整一百年,她终于回来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正欲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右手被人紧紧握住。脊梁一僵,登时定在那里……
她想,她应该转头看看那个全心爱着她的少年,轻抚他毫无血色的脸;或者细心地帮他理理衣裳,他素来是英俊而干净的;再或者她应该温柔地拥抱浑身冰冷的他,为他痛哭一场……
可是,她却连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池染微抬眸,才发现四周已围满了人。她听见一个华贵妇人哀痛的哭声,每一声都震得她脏腑俱裂。
她觉得怨恨,躺在地上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神尊大人!”
“师兄!”
那方不知是谁惊叫出声,池染循着声音望去,只看到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一众神仙和隐约露出来的一角熟悉的衣袂。
看见帝君探上他的手腕,她忽然觉得嗓子发涩,很想开口问上一问,可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干巴巴的“啊”。幸而此刻,帝君的脸侧了过来,表情虽是细微,可她还是捕捉到他的脸色稍微缓了一下。
池染幻想着自己凑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欢快地与他打招呼,“嘿,命挺大的啊”,那场面一定很滑稽。她想就算说不出话,也得笑一个,于是,她努力扯了几下,眼泪却掉了下来。
远远看着他被众星绕月,人人都可以上前表示一份担忧,她却连他的人都看不到一眼。她从来,都融不进他的世界。
“鞘儿,睁眼看看为娘啊,鞘儿……”
池染猛地回神,看着扑在寒鞘身上的魔尊夫人,只觉有一把名为罪孽的刀,割得她鲜血淋漓。寒鞘真是傻,傻透了,不然怎会爱上如此狼心狗肺的她……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着她那可悲的爱情。
少年的手冷得几乎僵硬,她恍惚地看向他的脸,细长的睫毛,好看的鼻子,薄薄的唇微微撅着,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孩子。
身旁的人早已乱作一堆,池染却什么都没听进去,直到司药的仙人颤抖着声音向魔尊作了一揖,道:
“少尊……神魂将散。”
她猛地抬头,紫瞳里迸出一种冷冽的妖冶,“你说什么?”她低低吐出几字,忽然像是被踩了尾巴而发狂的猫儿,愤怒地扑了上去,“你胡说,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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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沉,星河归寂。今夜的忘川特别安静,两畔的彼岸花不复往日妖艳,渐渐地萎了下去。奈何桥上,一盏引魂灯高高挂在木柱上,昏黄的光芒一闪一灭,似在等待着谁的往生。
池染留在了幽冥魔宫。她犹记得那年寒鞘生辰,曾见过魔尊与夫人。那时候她还为他们年轻而蓬勃的面容暗暗惊叹,如今却在一夕之间,容华猝老。
魔尊夫人很温柔,明明双眼哭得红肿,却还拍了拍她手背说,“你也累了,先歇会儿吧。”
他们怎还能这样温和对她?是她,是她害死了寒鞘的啊……她很想说出口,可是又怕会被赶走,只好低着头,把目光别向一旁。
失散千年的长子回来了,还未来得及喊一声爹娘便躺进了沧溟海底的冰棺里。险赴蛮荒的少尊回来了,却在床上等待着最后一点精魂散去。
一时间,悲伤如怎样都挣脱不得的网笼罩了整座魔宫。上上下下都在苍白地忙碌,忙碌着将司的葬礼,忙碌着为寒鞘寻最后一丝希望。
只有池染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陪在寒鞘身边,偶尔帮他擦擦身子,偶尔喂一口水,偶尔说几句漫无边际的话。
可无论怎样与时间打拉锯战,三天过去了,却还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六界之间,天端海底,什么灵丹妙药都试遍,寒鞘的呼吸还是越来越弱。
第四天早晨,她听见寒鞘低低地咳了一声,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却在乞盼中听到司药仙一声叹息,“置一副好棺,让少尊好好走吧。”
这回,她不闹了也不哭了,只俯在寒鞘枕边轻轻耳语,“若你死了,我便还你一命。”
作为魔尊的长子,将司的葬礼布置得隆重而繁丽,长生塔顶的编钟响了整整三日三夜。
不知是不是也听到了那悲戚的钟声,将司下葬的前一夜,寒鞘居然醒过来一小会儿。
池染想要去唤魔尊夫妇,寒鞘却虚弱地拉住了她。她想,他定是怕自己撑不了那么久,想要抓紧时间和她说说话。
说话的时候,寒鞘视线的焦点一直没能落在她身上。她知道,他看不见了……司药仙说,华胥笛的毒息已经漫到了他的双眼。
池染看惯了他恣意张扬,却没想到他有一天会用这样软弱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他说,他的哥哥生性自在,该有一个最自由的归处。
她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笑着对他摇了摇头,说“不,我想,也许他还是比较喜欢待在家里。”
听她说完这句后,寒鞘很久很久都没说话,空荡荡的酒瞳不知在望着什么。直到她握着他臂膀的手紧张地微微收紧,他才侧了侧头,对她笑了笑,“嗯,也对。”
“寒鞘……”
“对不起,我都看不见你了。”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却怎么都碰不到,直到池染将脸贴上他的掌心,才缓缓地舒了口气。“……小阿池。”
“嗯?”
“再见了。”
夜消融了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他唤她名字的声音是那样轻软,仿佛指间细幼的沙。
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细雨,滴滴答答地敲在菱纱窗上,像是一曲绵长的葬魂曲。轻缓的夜风带着雨水的冰凉,刮过雕着忘忧花的烛台,黑暗像是一只翻云覆雨手,瞬间掩去了那少年的面容。
池染匐在他床边,过了许久,双肩才开始颤抖,压抑的啜泣声终低低地附和起那泠泠的芭蕉夜雨来。
哭着哭着,她又想,那样一个少年,定不喜欢在这寂寥的黑暗里离去。于是,她软着双腿,挣扎起身,寻了火折子,重新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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