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满多坐在院里吸烟。玉花从屋里出来,后面跟着那村姑。
李子聪干笑,满多让他坐他不坐,看一眼鸡窝。
“听说你们昨天丢了一只鸡?”
“也没说是你们的打的,”满多朝村姑笑一下,“她气头上随口说了一句。”
“就是他打的。”李子聪向门外一指,把昨天吃鸡和晏显清出主意今天打鸡的事讲了一遍。
“玉花给我洗了几回衣服,我吃你家的鸡你让我咋往下咽?”
村姑说:“早就咽了。”
李子聪扁了嘴笑,“不是主观愿望。”
满多说:“是不是他打的咱们没事实,这事就算了,你以后不要再跟着他起哄就行了。”
说笑一时,送李子聪出来,玉花要去找苑伟,让村姑也去,村姑不愿,玉花去拉,李子聪说:“人家不想去,拉人家干甚?”
村姑笑,“嫌我?”用力推开玉花跑了。
玉花前面走,李子聪乐颠颠后面跟上。
天已黑了。李子聪隐隐有些激奋。走在干河床里,脚下的沙被踩得轻轻地响,稍远处上上下下的窑里透出抖动的油灯的光亮,间或传一声温和的狗叫。玉花在李子聪右前侧低着头走,身上散发出一种与石倍华不大相同的清香。
“去过我们那个市没?”
“没,去过县城。”
“县城……蛋大。”
玉花笑,“你们那儿肯定不错。”
李子聪眉飞色舞地吹了一通。
玉花笑起来,扫一眼李子聪,又笑。
“咋啦?”
“听说你也是农民。”
李子聪涩笑着一时无言,“我叔叔是市民……是他把我弄出来上学的……我住校,吃食堂,跟天天下饭馆差不多。我叔叔说,将来把我弄成市民。”
玉花沉思片刻,“真能出去也好。”
“肯定能。”他的步迈得大些,“当个起重工,几吨重的东西,一拉扳手,它就慢慢地离地,升啊,升啊,哈哈,升他妈十几米,机械化,就是厉害。”
说得兴起,李子聪笑,“城市人就是有意思,必须得天天坐汽车,公共汽车。”
玉花转脸看他,“天天?”
“坐过没?”
“没,县里有,就是不通咱们这儿。”
“不坐车不行,城市那么大,从东到西有几十里,骑自行车太累,就得坐公共汽车,办个月票,”李子聪讲了月票的功能,“每天早、中、晚,你看吧,挤车的太多,上了车男的女的挤在一起,动都不能动,真的,有时候挤了个脸对脸,你扭都扭不开,车要是猛地一停……”李子聪笑,不语。
“咋啦?”
“亲嘴运动开始。”
玉花喷笑。
“真的么,有的男的乘机亲,有的女的很满意。”
玉花笑弯了腰,她摆摆手,“别说了,”直起腰来,喘一口,“那是你。”
李子聪背着手挺胸,挤着小眼笑,“我哪是那种人,”他看着玉花,“再说,我就是亲,也只能亲住人家下巴。”
玉花笑了片刻,“你还要往高长么。”
李子聪往长伸伸脖,又缩回来,“不长了……将来连对象也找不上。”
玉花笑说:“个小怕什么?人好就行。”
“就是,我要是找个老婆,吃舍不得,穿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
“说得好听。”玉花笑得抹泪。
“不信?将来等我娶了老婆……”
玉花笑着前面跑开。
到了住处,玉花在苑伟她们的窑前推开门,转脸对李子聪笑一下,进去了。李子聪想了想,也跟进去。
苑伟她们跟玉花寒暄。
石倍华洗着头,她抬起湿脸,指一下李子聪,“你从哪儿钻进来的?”
李桂茵指指灶台口,“从那儿。”
“呸!”李子聪唾。
“跑女生屋里干什么?”
李子聪一时无言,想了想,“找你喝酒。”
石倍华要端盆,李子聪赶紧跳出来,回头朝玉花一笑。
回了自己的窑,见蒋巨光也在,他坐着李子聪的被卷跟马新民下棋。
李子聪站在门口,板着脸盯蒋巨光。
站在一边的姚文召捅一下蒋巨光,指指李子聪。
蒋巨光看着李子聪发怔,他往上碰碰眼镜。
“怎么了老太太,目光如锥?”
李子聪依然锥盯不语。
“说话,谈谈此气的出处。”
“臭屁股往哪坐?”
蒋巨光低头看看李子聪的被,“你的?”他蹲下来,把被推回去,继续下棋,“你的屁股香?”
“比你香!”李子聪指一下大伙,“问问他们,谁不说你从厕所出来,别人得在外面等十分钟,等不臭了再进去。”
众人笑。
蒋巨光红了脸,赧笑着转脸看棋,片刻,他把一个棋子往正摆摆,“这就是食粮动物和食草动物的区别,小驴那般肯定不臭。”
众人笑。
李子聪扁扁嘴,赌着气上了炕,把自己的被卷弄好,站着替马新民出招。
何健和曲洪亮提着一兜土豆回来了,说是走外给的。虽说吃了饭不久,可想着那烤得松软甜香的土豆,大家还是很来兴趣地笑叫。屋里的嚷嚷引来一个女生,也动容地看那土豆,“洗了再烤。”尤其是李子聪,他跳下炕,蹲在那兜土豆前拨弄一番,然后起身夸张地挽挽袖,要去掏灶里的灰,却被曲洪亮支去捡柴禾。
“咋就让我去?”李子聪退一步,挺直了身嚷。
“马新民脚疼,姚文召近视,我和何健提回了土豆,蒋巨光……也是近视眼,晏显清不在,你看该谁去?不去就别吃。”
那女生说:“你就说你个小,也是理由。”
李子聪转脸看看,骂:“滚回你那个洞!”
李子聪恼了片刻,他知道曲洪亮是在欺弄他,可他不去捡吃土豆的时候就会有麻烦,所以还是出去了,很快又回来,“哪有?”
曲洪亮向上指指,“坡上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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