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花朵

    于净林被分在第三小队，身边即没有何健也没有苑伟，有些寂寞。她认真地锄着地里的草，并把“辣麻麻”揪出来装在兜里，这种草的根吃起来一股香辣味儿。

    郭树民穿着半袖汗衫，头上包块橙色手巾，弯着腰拖锄，跟着拖锄的节奏唱：“1  2  3 -   |  1  2  3  -   |  1  2  3  4  |  5  6  7  -  | …… ”

    杜云云笑，“你少吃点儿，肯定不拉稀*。”

    郭树民停了锄，把左手抬起来看看，“拉稀不怕，就是有点儿手僵。”他甩了甩左手，再看，“一个月下来得磨一层茧，一按弦他妈叮当响。”

    林荣利提着水壶过来，对大家喊一声，“来，歇歇。”他看看山顶上的太阳，“快收工了。”

    十几个人围拢来，在田埂上坐下。

    “苦是肯定的，要不我们来干什么？就是来体验一下，想想那首诗，《锄禾》。”林荣利擦擦脸上的汗，“干了一天，大家有什么感想？谈谈。”

    秦世银有力地挥一下手，“挺有意思。”

    “农民不容易。”有个女生说，“太偏僻了。”

    “没灯！”

    “没电！”

    大家笑。

    “油灯总还有嘛。”

    “我有个主张，”杜云云蹲起来，“郭树民会拉琴，咱们也能唱，从今天开始，咱们每晚去一家唱，一个月差不多能把这个小队唱完，也算慰问贫下中农。”

    女生们欢叫了一声。

    林荣利想了想，“好主意，。”他眼里闪亮，看着郭树民。

    郭树民呲着牙笑，“我还可以独奏嘛。”

    众人再欢叫。

    “今晚唱哪家？咱们定一个。”林荣利站起来。

    最后定在杜云云住的那家。这里跟第一小队不同，十三个人分成七组分别住在农户家里，杜云云和于净林住在一起，前三天的饭也在这里吃。

    饭后，大家都聚在杜云云那家，由于靠着一个坡一溜排开挖了五孔窑，加上这里地广人稀，所以院子留得很大。寒暄几句，大家就在院里排成队形，那家六口人即慌乱又感激地坐在地上。

    唱了一支歌，把附近的人招来了，院里挤了一片。人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郭树民的小提琴上。

    又唱一支，人群里有人笑问：“那是甚琴？”

    “小提琴。”郭树民得意地笑。

    静了片刻，“甚琴？”

    “小提琴。”

    人们学着郭树民的普通话拗口地念：“小提琴？”然后就噪杂地说论起来，有人说夹在脖子下难受，有人说是高级东西，有人说是洋玩艺。

    再唱几支，人们仍不罢休，有人一号召，众人竟坐了下来。林荣利让郭树民独奏。

    郭树民优雅地奏起了《白毛女》，这时的郭树民就连同他每天相处的同学们都十分地欣赏，简直同日常的郭树民判若两人，那种综合起来的美感，让人不能言述。

    奏过，人们静了瞬间，忽地大声叫好。

    郭树民再奏《走西口》*，人们疯了一样叫起来。一阵骚动，一个媳妇让人推进来，她往出奔，又让推进来，“让她唱《走西口》，可会唱了。”人们又是推，又是劝，杜云云把她拉进来。

    那媳妇红着脸，指着那几个推她的后生笑骂，过会儿才平静下来，瞅一眼郭树民，又捂着脸笑起来，再跑，又让人推进来。

    终于唱起来，那媳妇渐消了羞怯，果然唱得很好，甜润动情，一个小伙子笑跳着拍屁股，“日他妈。”

    又唱了几曲“二人台”，人们仍不罢休，林荣利只好声明以后天天有，于是人们又争着要先去自己家，这时，院里一片骚动，是蒋巨光他们来了。

    一天多没见，如隔一年，大家在林荣利住处的门前亲热起来，平日里要好的都两个一伙三个一帮地论说，摸脑袋拍肩膀嘻哈成一片。

    何健和于净林溜开，在夜色中来到一个田埂边上，两个人手拉手站着。

    “打了一天井，磨了个泡，”何健抬手看看。

    于净林把何健的手拉过来，放到眼前轻摸着，“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得慢慢来嘛。”

    “吃得惯不？”

    “行吧。”于净林从兜里掏出“辣麻麻”塞进何健的兜里，“回去洗洗，当咸菜吃。”

    那边，蒋巨光赞叹林荣利组的做法，“我们是不是也能搞一个？”他抬脸找何健，却找不到，“何健！”他四处看。

    苑伟赶紧回答：“去厕所了。”

    蒋巨光眯着眼瞧着苑伟想了想，猛地一拍额，“去厕所了，刚才还问我厕所在哪儿。”蒋巨光拉一把林荣利，蹲下继续与他说话。

    苑伟溜了出去。

    这里比第一小队稍宽阔些，两队竟也相隔十多里，与大队呈三角形。不久，苑伟发现了往回走的何健和于净林。

    “你俩想公开啊？”苑伟笑。

    苑伟讲了蒋巨光找何健的事，“你跟蒋巨光说去厕所了？”

    “没？”

    苑伟讲了蒋巨光的胡编。

    “你先回去吧。”于净林笑，碰一下何健。

    何健对苑伟笑笑，跑走了。

    ***

    返回的路上，李子聪扯着嗓子唱：“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哎——啪啪地响哎——哎哎嗨咿呀……”很有点儿车倌*味儿。众人喝彩。李子聪就唱得忘我，“姑娘啊，过来吧，坐在我身旁……”众人笑骂。

    “谁往你身边坐？”石倍华说：“豆子大，当儿子合适。”

    李子聪站住，“你大，咱俩摔一跤？”

    众人唆叫，石倍华就上去。

    李子聪竟然抓住石倍华的一只胳膊，身子一转，用力一背，把石倍华摔在地上。

    人们笑弯了腰。

    李子聪晃膀子，“你就天天坐在我身旁。”

    石倍华坐起来，笑得流泪，抓一把土扬去，李子聪躲开，“再来！”

    石倍华爬起来。

    蒋巨光阻住，“行了，有本事找男的摔。”

    李子聪就看，选中了马新民。马新民不敢，却说：“他还值得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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