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不见。
口干舌燥,耳朵似乎被枪声震聋了,仍然嗡嗡地响个不停。
身边有别的呼吸声,但她分辨不出是谁的。
最后,她喊了一声:“妈。”
床头的灯亮起来,却是崔如木。
很不应该才对。
崔如木帮她试了试额头上的温度,摁了铃,接热水喂她喝。
床头灯晕黄柔和,打在她脸上,虽在病房,崔如木竟感觉十分安然。
“莫姨这两天白天都在,你没醒。”
“我睡了几天?”
“两天,医生说你吓坏了。现在还怕吗?”他为难了一下,斟酌许久,“要不要请个心理医生?”
“不用,就是有点耳鸣。”
“轻度神经衰弱,休息几个月就好。”
莫为不再接话。确实累了,才说了这几句,就不想开口了。
医生检查后,嘱咐翻身小心,伤口异常一定要及时报告,以免骨头接合错位,愈合后就不易矫正了。
不是普通的骨头碎裂,莫为只能俯卧,胸口闷闷的,半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她知道崔如木是最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但就是无法面对。
床头柜上放着个黑色的本子,她看了很久,忍不住伸手去拿,牵动伤口,疼得直吸气。
崔如木刚和医生说完话,听到响动跑过来,把本子送到她手边。
莫为翻开,看到扉页上是一首诗,另外还有他的名字和联系电话,字迹很久远了,诗句却很熟悉。
“你给我写的第二封信,真偷懒,抄诗都只抄这么简短的。”
崔如木有点小尴尬,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莫为愣了好一会儿:“哦,你居然写在这里了。”
“我很喜欢。”
“嗯,这么首小诗,境界可比那些构建壮丽宏伟的诗章要高得多。”莫为有点惊讶,她十四岁的时候,那么个性子,居然能读得懂。
随即又想到,也许那个年纪,正是要那个性子才读得懂。
“有一首《歌》,用的这个中译的诗句,要不要听一下?”
“是罗大佑唱的吧,曲子也谱的好。现在有的听吗?”
“我手机上有。”
莫为这才觉出异常来,看不明飞行物似的看着崔如木。
“有那么奇怪么?”
音乐响了,莫为没答他,安静地听。听到最后反复重叠复沓的“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我也许,也许把你忘记”,莫为轻声附和了一句:“Haply I may remember/ And haply may forget。”
崔如木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脸上,此刻醍醐灌顶,瞬间想起她在山上昏厥前说的那句话,正是这首诗的其中一句。
Sing no sad songs for me。
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福至心灵。
崔如木恍然大悟,莫为的心里,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决绝。
莫为叹息未完,便觉眼前一暗,崔如木的吻已落下来。
她根本没办法躲,只能勉强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时候你认为牛禄会向我开枪你才失控的。”崔如木不依不饶,把她弄出来,力道轻柔,动作却坚决,“可可,你心里爱我,从没变过,何必这样为难你自己,更折磨我?”
“不是,我只是……我没办法形容那种感情,只能说,我永远不能看着你在我眼前出事。这是不对的。我敬慕你,和小时候一样强烈一样真心,但我不再想和你在一起,这也是真的。“记得”和“忘记”,我选了后面一个,好多年前就选好了。”
“可可,你这样固执……”
“对啊,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十年前收到信你不是就知道了么?”
要不是不舍不愿被她忘记,那个夏天,他又怎会答应她一个又一个蛮横的要求。
他那时候不愿承诺,却被她逼着承诺。
她那时候只知道喜欢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那就是不喜欢,非黑即白,没有模棱两可,没有中间地带。
他成熟太早,她长大太晚。
莫为愣愣地看着台灯底座上的按钮,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油腻肮脏的头发里收紧又松开,最终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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