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年之后,终于再有机会踏足潘西时,莫为再想起她此生的第一场婚礼,仍旧晕眩而手足无措。
令她晕眩的,是出浴后,镜子里脸色绯红的自己。
手足无措的,却是彭镇长的夫人叶秀大夫帮她梳头时说的那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白发齐眉?
她忍不住拿手指在自己脸上戳,连戳了好几下,在心里不停地问:“我要嫁给崔如木?我要做他的妻子?我要嫁给崔如木?要和他白发齐眉同生共死?”
可镜子里现出来的脸,分明还稚嫩幼弱。
叶秀大夫要把盖头给她搭上,莫为猛地醒过神,抓住她手腕儿,快要哭出来:“等一下等一下……”
堂屋的大挂钟,指针嚓嚓嚓地指向了9。
“……南边的争端是必然的,三年,五年,超不过十年。不过,海军还得再往深蓝走上些里数,国家才敢大施拳脚……”
虽只是小镇镇长,但彭舜说话并不缺见识少气魄,崔如木与他聊得极为舒畅,不比与崔政聊天逊色。
然而,等指针划过一圈又一圈,崔如木的目光落在挂钟上,终于挪不开了。
莫为去洗澡换衣梳妆打扮,已经两个小时。
也许白天的新人拜天地确实是闹着玩儿的,但这玩儿事落在他身上,他是真没办法谈笑处之。
娶莫为?
他并不抗拒,但实在突兀。
他是认真和她在一起的,虽然答应她,是因为被她逼得手忙脚乱,无处可逃。
他的喜爱,他的想念,他的动容,无一不真,无一不挚。
可“婚姻”二字,距离他,确乎是太远了。
一个月前,他从未想过要恋爱。
而这一个月里,他从未想过要结婚。
莫为长了个子,便趁着这便宜,时时占他便宜。
亲亲,摸摸,抱抱,常常弄得他浑身燥热欲火蒸腾。
可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为了摆脱妈妈的严厉管束,撒谎,哭闹,早恋,四处求告……
不,他不是嫌弃她,他只是觉着,她还是个小姑娘。
自由大过天的小姑娘。
那么,这次真是闹着玩的吧。
可她的话,又总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但是,为什么她越久不出现,他就越紧张。
崔如木想了想,终于对自己承认,他并不想现在娶她,但也不愿她犹豫两个小时后,忽然跑出来对自己说:“崔如木,我不要跟你玩拜堂了。”
崔如木收回心思,才发现彭舜已停下话题多时。
彭舜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洞穿他的心思一般。
是啊,既然想要,又何必与自己为难。明知她心里并不是真要玩,又何必拿她年纪尚小来自欺。
崔如木站起来道声歉,说道:“彭先生,失陪一下,我去看看可可。”
彭舜这下真笑出来了:“崔中校,你一消失便是三年五载,还不许人家小姑娘多考虑考虑了?”
崔如木捏捏拳头,又松开,坐回椅子里。
紧张一旦露了头,就压不住了。
崔如木再没有心情和彭舜聊军国大事,只端着杯子喝茶。
听觉过于灵敏,指针走的每一步,都应着他心砰的那一跳。
直到通往内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莫为穿大红的绸缎旗袍,长头发梳个髻,再服帖地垂落在她隆起的胸口上,一双细嫩的白胳膊袒露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晃花了崔如木的眼。
莫为没有盖盖头,黑漆漆的眼珠,沉沉地望着他。
鲜艳的红,沉甸的黑,纯粹的白。
崔如木愣愣地放下茶杯,站起来,死死地盯着莫为看,动也不能动。
她美极了,祸国殃民地美。
崔如木再按捺不住,向她伸出左手:“可可,你过来。”
我怕我自己走过去,从此就真放不开手了。
莫为在今天之前也没想过结婚二字,心爱的人在眼前,她只想每天能亲亲他抱抱他就足矣;心爱的人在天边,她也只想,他若能再来看她一眼,能和她说句话就成。
得不到,得不到,得不到。
她觉得这三个字像紧箍咒,箍着她脑袋,箍了好几年了。
几乎发疯了,他又出现。
于是,跟崔如木这一个月,过得跟做梦一样,发疯后她在自己的脑子里跟他恋爱了。
接连着,莫明慧那晚的逼迫和劝诱,也跟假的一般。
然而,拒绝叶秀拿给她鲜红的盖头时,叶秀的一句话,让她一下子梦醒了。
“傻姑娘,你又不是真要嫁人,拜堂玩玩呀。”
这才是现实。
婚礼是假的,她不是真要嫁给他。
她只能过家家玩嫁给他。
抱着叶秀哭了两个钟头,语无伦次地哭诉。
诉她有多喜欢他,也诉她有多不能喜欢他。
莫为觉得极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在十七八岁时,只要纠结报什么大学填什么专业就好,她却得做一个又一个二选一的无聊选择题。
你选妈妈还是选他?
你选陪伴还是选孤单?
归根到底,他生得那么显赫那么出色做什么?他穿着那身军装做什么?
她真想冲上去胡搅蛮缠:崔如木,给我把你那身跟你一样无聊的军装脱了!
然而,当他说“可可,你过来”的时候,她只迟疑了一秒,便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原本她跳着闹着要玩的拜堂,最后却在她呜呜咽咽的哭声中完成。
起初是耸肩膀抽噎,等交拜结束,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崔如木忙把她抱在怀里,柔着声儿哄:“可可,你不要哭,不要哭,我们只是拜着玩儿。”
木头一样的人,怎么知道她在哭什么?她心里难过,他还不让哭?
莫为忽然生起气了,扒拉开中山装的立领,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牙齿下的肉立刻绷紧,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莫为想,够了,就这程度了,再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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