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里神伤,宝钗也暗自唏嘘。杜姑姑能看出来的事,聪慧如宝钗如何看不出来?只自己一家现今完全托庇与荣国府,便是明白又能如何,只好暗自小心,不让自己行差踏错,被贾府的人非议而已。
她回到梨香院,却见薛姨妈正在指挥人收拾箱笼,不由奇怪道:“妈妈这是做什么?”薛姨妈一见她,忙拉住道:“快来帮我看看,我记得有一个二尺高的珊瑚盆景来的,却是收到哪里去了?”宝钗大奇,问道:“这时候妈妈怎么想起来找这个?”薛姨妈让香菱带着人继续找,自己拉了宝钗进里屋道:“我儿不知道,你姨妈已经托人求到了宫里的都太监夏公公,夏公公是太后身前的红人,只消他说句话,我儿的侍选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想着,这夏公公在太后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等闲的东西他一定看不上眼,就想起这株珊瑚来,又气派又喜庆,夏公公一定喜欢。”
宝钗心头发涩,轻声道:“妈妈何必为我这般花费,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了,这些东西送出一件就少一件,还是留着吧,以后说不定有大用。”薛姨妈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儿,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马虎?你哥哥这个样子,家里根本就指不上,他不为我招祸我就阿弥陀佛了。你以后可靠谁去?要是这次侍选你能选中做公主的伴读,就有了指望,以后公主念着伴读的情分,说不得会多多照拂你,给你选个好人家,妈也就放心了。”宝钗忍不住红了眼眶,叫声“妈”,已经带了哭腔,略缓了缓才道:“知道妈妈是为我好,可这样打眼的东西是万不能送出去的。”
薛姨妈不解道:“这却为何?”宝钗道:“妈妈细想,这次送了珊瑚树,那夏公公下回要东西我们送什么?送普通的,他必定恼,送比珊瑚树贵重的,我们又如何填得起这个无底洞?”薛姨妈本来就是没有主意的,闻言觉得有理,迟疑道:“那我们送什么?你姨妈好不容易给搭了桥,我们总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也拂了你姨妈的好意。”宝钗道:“依我说,妈妈不若请姨妈问问夏公公,这个侍选的名额到底要多少银子才成,咱们如数给了就是了,却比送东西强些。把数额说定了,那夏公公下次就没有了要银子的借口。”薛姨妈喜道:“还是我儿主意多。”忙出去让众人不要找了,把东西都装好,自己歇了一觉,就来找王夫人,把宝钗的意思说了。
王夫人想想也觉有理,赞道:“到底是宝丫头,想事情这样周全,小小年纪真是难得。”薛姨妈道:“不瞒姐姐,要是宝丫头是个哥儿,我这辈子就不愁了,偏偏是个姐儿,蟠儿又是这副德行,但凡他是个好的,能顶门立户,我也不会送宝丫头去做这伺候人的差事,不过是她哥哥指不住,只能这样为她自己搏个前程。”说着掉下泪来。王夫人忙好一顿开解。待送走了薛姨妈,王夫人自己坐在床上黯然神伤。薛姨妈的话也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元春可不就是在做那伺候人的差事?原以为凭女儿的容貌才情一定能当上一宫主位,谁知皇上是一个与女色上不怎么上心的,即位后除了原来潜邸里的妻妾,就只提了两位贵人,这么些年了,元春还只是一名女官,虽然是在御书房当差的女官,可总不是主子,到了年纪就要放出来嫁人的,但那时元春都二十五了,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想到女儿的终身,王夫人不由流下泪来。
正在伤心,凤姐来了,见到王夫人眼圈微红,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迷了眼睛?”王夫人道:“不过是想起你大妹妹罢了。”凤姐忙道:“太太快莫伤心,算命的不是说了大妹妹是贵人的命格,现在在万岁爷身前当差,以大妹妹的人品,保不定哪一日万岁爷就看见大妹妹的好了,说不准就是一位贵妃娘娘,到时太太什么时候想大妹妹了只进宫一趟就是了,谁还敢拦着不成?”一番话说的王夫人渐渐高兴起来,道:“借你吉言吧。你这会子来有什么事?”凤姐道:“正有一事请太太示下,才接到报丧,理国公家的世子妇没了,这奠仪该怎么送?”王夫人奇道:“这事何须来问我,按照老例送一份奠仪就是了。”凤姐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只这世子妇是东平王府的郡主,太太看?”王夫人以手抚额,叹道:“真是老了,这记性是越来越差了。既这样,加个双份吧,备好了,后日请老爷带着我和你亲自去一趟。”凤姐忙应是。王夫人想想道:“你既来了,我正好有事要问你。你林妹妹现住在咱们家,也是好几口子人,伺候的人可都安排好了?莫要让亲戚挑出礼来。”凤姐笑道:“我和太太想到一块去了。我想着,林妹妹和林弟弟贴身伺候的人都带来了,也不缺,只那个院子里管洒扫的粗使婆子和跑腿递话的小丫头却要配几个,便按几位妹妹的标准配,太太说可成?”王夫人点头道:“你想的很是,就这样吧。”
于是凤姐亲自挑了人领着来见黛玉。黛玉正带着刚到的林瑜在贾母身前说话,贾母摸了摸林瑜的大脑袋道:“这才多久没见,哥儿好像更精神些了。”黛玉抿嘴一笑道:“让外祖母说着了,可不是越来越淘了。”林瑜坐在黛玉怀里只安静了一会儿就扭着身子想下地,黛玉便放他下来,对锦绣道:“姨娘领弟弟出去走走吧,他能忍到现在已殊为不易,莫要太拘了他,也莫要让他磕到。”锦绣应是,给贾母施礼告退,将到门口,正遇到三春姐妹结伴进来。
一见林瑜,头一个惜春就乐了,笑道:“林弟弟,还记不记得四姐姐,四姐姐带了糖来给你吃呢。”黛玉已经起身相迎,笑道:“罢呦,姨娘怕他牙疼,平时都将糖藏起来,偏你还巴巴的拿来哄他。”果然,一看到洁白细腻的窝丝糖,瑜哥儿立时瞪圆了眼睛,两只肉嘟嘟的小胖手一合,嘴里叫着:“谢谢!”已一把把糖抓到手里,想了想,又转向黛玉,张开手,眼巴巴地望着黛玉,道:“姐姐,糖。”探春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林弟弟小小年纪便这样精明,知道姨娘不让吃,就来求姐姐。林姐姐可让不让吃呢?”黛玉走近,摸摸瑜哥儿的大脑袋,抿嘴一笑道:“既这样,我就替你跟姨娘讨个请,只吃这一颗吧。”锦绣笑道:“姑娘也莫太惯着他。”林瑜立即可怜巴巴的望着黛玉,委屈地叫:“姐姐!”惜春笑道:“你姨娘这话就是同意了,还叫姐姐做什么。”迎春微笑道:“林弟弟毕竟还这样小,哪里就什么都能明白了。”贾母笑呵呵地看着她们。黛玉含笑点头,对瑜哥儿道:“吃吧,只此一颗。”瑜哥儿立即眉开眼笑,仿佛刚才那副眼巴巴的可怜相从没出现过,惹的大家一阵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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