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冬菇错了。
安勍不是不在意这幅画,相反,他是特别在意这幅画。昨夜,他捧着这幅佛像图思考了整整一晚。
这是他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母亲虽宠他,可绝对不会允许他心属一个已婚配的女人。环境所限,身份所限,府中几乎没有人能赞同他。如果母亲不同意,那此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除非,老夫人开口。
安勍已经很多夜晚不能安眠了,他思前想后,只有这个方法可以一试。老夫人虽已青灯古佛少问俗事,可谁都知道,她仍旧是府中地位最尊贵的人,母亲极为孝顺,只有她才能影响母亲的决定。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老夫人除了学禅问佛,其余事物完全不放在心上,名利地位看得极淡。只有她可以不论出身,完全看冬菇这个人来评判。
安勍心若晚潮,只敢将真心掩盖于夜色之下,他同谁都不敢说。冬菇就坐在他的面前,面色平静地同他讲话。他心里既喜又伤,喜的是他能见到她,能同她谈诗论画品酒饮茶,伤的是自己暗自难过,费尽心思她却毫不知情,纵然自己心中情意绵绵,却张不了嘴,开不了口。
安勍自出生以来便一帆风顺,长辈们都夸他乖巧懂事,因为他要的东西实在不多。从他记事开始,就不喜那些权势纷争,每每遇到争权夺势之时,都是躲在自己的房中看书作画,从不去想母亲与姐姐们在朝堂之上的拼杀。自己的两位哥哥都已经嫁人。他看着他们去往另外的人家,开始那与之前并无多少差别的生活,心中无喜无悲。
母亲从小疼爱他,她曾经问过他想许配什么样的人家。安勍记得当时自己说全凭母亲安排。
安勍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母亲,如果我说我想嫁给她,你会不会同意。
用过午膳,安勍邀冬菇书房一坐。
“成品不少,却没见过你真正动笔,今日让我一开眼界如何。”
冬菇一乐,“怎么没见过,献礼时你不信我,第一次见面便让我当场作画,你忘记了?”
“冬菇冤枉我。”安勍带着冬菇来到庭院的书房,“那日是章家公子提出要考验你,我一句话都没说。“
“没说不是默认?“
安勍扭头,“不是,是在思考如何否决。”
这一扭头一抬眼,冬菇从安勍身上难得见到几分顽皮之色。其实算一算,安勍这个年纪,放在冬菇前世,可不还是个孩子么。
想到这,冬菇心里一松,顿时轻快不少。
书房格局通透,小而精致。安勍将书房的窗子打开,对冬菇道,“这里是我小时看书习字之处。”
“环境幽深,安静别致,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安勍淡淡一笑,“是,我从小就喜欢这间书房,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放在此处。小时的记忆大多是这里的。”他走到书桌前,铺纸润笔,“长大了也是一样,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里才能让自己静下心,房间的格局多年也未曾变过。”
“晏珺年纪轻轻,想不到也是个念旧的人。”
安勍笑笑,铺开纸张,“旧物旧的只是表象,情意却日日翻新,越加浓郁。”他将笔轻轻蘸到古砚之上,“冬菇,珺儿抛砖引玉,先落一幅如何。”
他这一句珺儿,无形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冬菇面色微红,似是不习惯他这样亲昵。“晏珺肯作画,冬菇自然拭目以待。”
她的神色全部落入安勍的眼睛,他淡笑垂眉,笔锋轻转。
一株墨兰飘然现于纸间。
冬菇叹道:“小写意画墨兰,静中有动,情趣异常。兰叶随风飘逸却不失柔劲,刚柔并济的优雅。”冬菇欣赏道,“先前我一直在心中猜测,晏珺书画应该不差。今日一见何止是不差,简直比之大师名家也毫不逊色。”
“冬菇莫要取笑我,班门弄斧罢了。”
“过分自谦可不好。”冬菇走上前,拿起一支笔,对安勍道,“晏珺可允许我补上几笔。”
“呵,冬菇肯指点,珺儿求之不得。”
冬菇蘸墨,端详此画。笔锋轻盈灵动,能看出画者很有天赋,只是经验稍显不足,构图有些不稳。冬菇落笔,淡墨勾石,将原本无根的墨兰穿插于石缝之中,又加以荆棘苔藓点缀,几笔下来,顿时画面细腻了许多。
“你瞧,刚刚还夸我画得好,结果现在寥寥几笔画作便改善良多,冬菇你还说不是取笑我。”安勍嘴里埋怨,脸上却一丝不满也没有,他轻抿嘴角看着画作。“石上之兰惠,流动柔美,清丽雅然。冬菇好情思,好技法。”
“晏珺过赞了。”冬菇将笔放好,“晏珺年纪轻轻就能画成现下这样,已经是难得的天赋了。”
“你要夸我便夸我,何必趁机还夸自己。”安勍眉角弯弯,玩笑道,“你不过大我几岁,说我天赋好,不更显得你水平高超了。冬菇,你这样可不好。”
冬菇汗颜,心道我两辈子加起来都能做你母亲了,还大你几岁……
安勍道:“冬菇喜欢画兰花么。”
冬菇想了想,“ 我没有特别喜欢画什么,也没有绝对不能入画的东西。”
“哦?”安勍道,“我经常听闻很多画者都有自己的癖好,比如只喜画兰,或只喜画竹,要么就是只用一种纸,一种笔。冬菇没有自己的偏好么?”
冬菇微微沉吟,“天地化万物,皆有其理。是兰是竹,其实本身没有什么分别。”
“兰寓高雅,竹寓气节,怎么没有分别呢。”
冬菇一笑,“兰便是兰,竹便是竹,与它们生长繁殖息息相关的唯有天地自然。所谓的品质,不过是人一厢情愿加之而上的罢了。”
“一厢情愿?”
“是。”冬菇指了指窗外,安勍顺着看过去,是一棵长在院子偏处的小柏,十分不起眼。
“晏珺觉得那棵柏树如何?”
安勍看了看,“只是一棵普通的树罢了,有何稀奇。”
“这便对了。”冬菇道,“不论是那棵树,还是你所画的兰花,亦或者是皇家园林里栽种的竹子,它们都只是其本身,品格如何并不重要,它们注重的唯有生存而已。”
安勍瞧了瞧那棵树,干干巴巴的立于偏角,他微微皱眉,“兰花总要比那棵树高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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