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昧知的房间门并未扣上,龙惊千信手推开门,原本利落的动作突然无端定格——水色琉璃窗,白绒绣金毯,青帐云纹床,原本是看管了的布置,但因着屋中的人,忽而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落红缀溪,暮色染云……脑中忽而响起那句坦坦荡荡的“我心慕他”,那小子,栽得不冤。
“有事?”阮昧知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眉梢一挑,便在人心上轻轻一撩。
龙惊千小心地放出神识,往外一扫,很好,殷寻问不在。反手飞快地扣上门,龙惊千直奔阮昧知榻前,摆出张郑重其事的脸,压低了嗓子告密:“刚刚殷寻问找我说了会儿话。”
“嗯?”阮昧知搁下玉简,微微坐直了身子。
龙惊千神秘兮兮地凑到阮昧知耳边,悄声告状:“我发现,他对你是真有企图,男女之情的那种。”
“我知道啊。”阮昧知身子果断又歪了回去,拍开龙惊千,重新捡起玉简。
“你……你知道!他跟你示过爱了?”告状失败,龙惊千一把捞开衣摆坐上床沿,倾身逼近阮昧知,狗耳朵高高竖起,求真相。
阮昧知抬起眼来,言语淡淡:“干你何事?”
“……”龙惊千面色一僵,这句话……略耳熟啊。
阮昧知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你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点旧新闻吧。还是说,你忽然也对我有了兴趣,特地来我这里找揍?莫非今天是传说中的告白日?可哥不记得哥的属性里有万人迷这一条啊。”
“我要恋慕你早下手了,还用等到现在?!”看着阮昧知那捏得咔咔直响的拳头,龙惊千不自然地干笑两声,将话题转向了不幸牺牲的求爱先驱——殷寻问。
“这么说,那小子是今日跟你说的,你还拒接了?我怎么觉得他一点都没受打击啊,你到底怎么说的。”
“你一大爷们儿这么八卦好意思不?”阮昧知在龙惊千掩着面具的额头上重重一戳,眯起眼睛,笑容危险。
龙惊千呐呐道:“我这不是担心你拒绝得不够彻底,准备再去补一刀,免得那小子贼心不死么。”
我去,龙笨笨你个糟蹋纯情少男心的禽兽。阮昧知眼神一凝,严肃警告:“别给我添乱。”
“那你就跟我说说呗。我总要明白了你的方针政策才好紧跟脚步啊。”龙惊千又往床里挤了挤,死皮赖脸求八卦。要是这会儿他家侍者在,估计得集体吐血跪下。主子您给咱魔门留点形象成么。
阮昧知纠结了一会儿,在龙惊千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捣蛋能力面前,到底还是老实交代了……
“……然后我就告诉他,在这三个问题没解决前,都别再和我提这件事。”
阮昧知讲述完毕,龙惊千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忽而嗤笑出声:“你这和告诉人家‘我觉得你家母上大人可能会不喜欢我,所以咱俩这手还是别牵了’有什么区别,还没开始谈,就因着莫须有的阻碍把人给否了,明显地缺乏诚意啊。哪儿有先谈相离再谈相爱的道理,殷寻问居然也能接受?他怎么就不明白,若你愿意,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你连开始都不肯就退缩,那根本就是无心于此。亏得他还能斗志昂扬地继续肖想你和他未来在一起。”
“你觉得殷寻问接受这个理由很奇怪,很可笑?”阮昧知摇着头轻轻笑了笑,垂下眼睑。
“有谁规定风花雪月必然凌驾于柴米油盐之上?我曾经生活的地方,若想处个对象携手一生,第一个问的往往不是你的为人如何,待人可好。而是问你有没有房子,收入多少。若是没房子,便是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了。就算有了开始,那姑娘也迟早会归了另一个有车有房的男人。你觉得我以现实来拒绝情爱,当真可笑?”
他一个卖盗版碟糊口的穷鬼,不去奢求有哪个女人能什么都不计较地跟着自己,只求攒够了买房钱,再回老家找个女人结婚。当真可笑?
他一个没师门、没背景、还随时可能因为这见鬼的体质一命呜呼的小修士,不去妄图混元宗未来掌门青春躁动期的禁忌之恋,只想维持住当下这点情分,好好看着那孩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共度此生。当真可笑?
少年,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是贺岁片么?永远都是欢乐的旋律圆满的结局,现实点吧年轻人,听叔的话将来才不会吃亏。
“你说的那是凡界吧?凡人生存不易,难免计较些,我们修士岂会和他们一般狭隘计较。”龙惊千不是想替殷寻问说话,他只是看不惯阮昧知眼中那心灰意懒般的黯淡。
“现实可不会因为你是修士而对你手软。人总得有点自知之明,你觉得殷寻问能看上我什么?无非是相处久了习惯了而已,眼下他坐在井里,眼里自然只有我这一片天。等他出了井就会明白,曾经的痴恋追逐不过一场冲动罢了。”阮昧知扯起唇角笑得世故,青涩的少年哟,跟叔这饱经社会磨难后的觉悟比起来,你还差得远呢!
龙惊千蹙眉,良久后才迟疑着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你拒绝他并非因为你自己不接受,而是为了他着想?”
阮昧知一怔,很快又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你也被我的话洗脑了不成?行了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别耽搁朕看小黄书。”
被人如此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龙惊千笑笑,干脆利落地起了身,行到门口,忽而顿步,回过头来嘱咐道:“你心魔的事,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你怎么知道……”讶色在眼中一闪而过,阮昧知面上的愕然很快被温柔笑意所取代,他点点头,轻声应诺:“我会的。”
龙惊千告状完毕,翩然离开,阮昧知自是拿起玉简继续研究。一个时辰后……
阮昧知懊丧地将手中玉简摔在一边,整整一个时辰,他居然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暴躁地搓着满头乱发,阮昧知“嘭”的一声将自己重重砸回床铺,摆出一个颓废的大字。阮昧知死不瞑目般大睁着眼毫无焦距地望向头顶,可某人的模样却还是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肯罢休,那饱含着企望和深情的告白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我只问一句,我心慕于你,那你呢?”
“我心慕于你,那你呢?”
“那你呢?”
……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让人不知不觉间学会了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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