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云暖所处的这个年代里,麻风这样的传染病就等同于绝症,一旦沾染上,轻者截肢死亡,重者则毁村灭城。
唐云暖眼前的汉子仿佛是见过世面之人,一见唐云暖身上起的红疹是呈现丘状,又伴随着红肿,再观测唐云暖一脸逼真的惊吓程度,自然首先联想到了麻风。
唐云暖却从来不知道麻风是个什么症状,她所生活的现代社会早就已经剔除了这种传染病,可她从那红豆提及麻风时的恐惧,就能读懂这疾病所具备的摧毁性。
她就是要借助五麻子的伪装,来让突如其来的难民意识到,山月坞跟永平府里,有比饥荒跟挨饿更恐怖的事情。
那汉子果然眼中升起恐慌:“所以你们才偷运出粮食,就为逃出这宅邸?”
唐云暖点点头:“这位大哥,我并不想害你们,你想要这粮食,反正我们也没有动过,你大可以将这粮食带走,只是我劝你一句,还是打消进这宅邸或进永平府的念头,饿一阵子死不了几个人,麻风就说不定了。”
那汉子并不是这样轻易好糊弄的,怎奈唐云暖演技却十分精湛,她前世行走商场,何时微笑何时沉默早运用自如,只有那红疹痒得抓心挠肝的表情却不是做出来的,那是真心痒啊。
这五麻子,是真的厉害。
这汉子又是倒退了几步,此刻他连粮食都不预备要,暗道一声晦气,转身就要带着难民朝另一个村镇前进,却被身边的瘦子拦住。
“大哥,这病我看有些邪门啊,怎么这疹子早不长晚不长,她扇两下风就长了出来,再说了,这黑灯瞎火的,你又不是郎中,万一只是这小子贪嘴喝多了,长得是酒疹子,这么多粮食就因为这个不要了么,咱们这千来号人早已经走不动了啊……”
那瘦子挤眉弄眼,实在可恶,唐云暖却不能发作,眼下就只能赌一赌这汉子的勇气,却不是赌他是不是有勇气同他误以为的麻风对峙,而是赌他敢不敢用全村人的命来拼。
唐云暖语气轻轻补上一句:“这位大哥,永平府里存粮倒是不少,只是人……也死了若干。”
那汉子紧紧皱眉,盯住唐云暖的眼,唐云暖前世见过太多难对付的对手,却没有一个人有这汉子的炯炯目光,简直要将她的头烧出两个洞来。
可是她仍旧背脊挺直,山月坞里的人命都在她手里捏着,她不能怕,眼神不能躲闪,心神不能不宁。
那大汉目光里带着一丝怀疑,一丝揣测,另有许多不能言明的思绪,看得唐云暖胆战心惊,夜风于耳边掠过,短短的一秒都像一年那样漫长。
那汉子仿佛是经过缜密的思考,忽然吼了一声:“粮食抬走,改道去大名府。”
唐云暖心中紧提着的一口气忽然呼了出来,这是代表自己没有费一兵一卒,守住了永平府么?
眼看着手中的粮车被那汉子的村民一一推走,难民人也渐渐散了,那汉子却蹲在路边沉思起来。
红豆唯恐事情有变,拉了拉唐云暖的袖子:“这人,怎么还不走?”
唐云暖心下也生疑,却见难民大部分已经撤走顺着另一条山路往大名府的方向去了,唯独这汉子身后还跟着一百多青壮男子。
夜风簌簌,唐云暖起先还唯恐这一百多号人会发起对山月坞的猛攻,山月坞倒是也有差不多人数,只是大多是些农户,如何能应对眼前这些饿疯了的难民。
那汉子见粮食运得差不多了,起身朝唐云暖走来,竟换了一副表情,唐云暖于夜色中看不清,那汉子脸上的表情,可是些许内疚?
忽然心下了然,这壮汉是唯恐唐云暖反悔再去报官,他守在这里是为了难民能顺利离开。
“小兄弟,你是个好样的。”壮汉狠狠地拍了拍唐云暖的肩膀,差点把唐云暖的肝被拍出来。
这个人倒还真是个粗人,拍起人来地动山摇的,唐云暖晃了两晃站住了脚,只能嘿嘿干笑。
“那个,我身上这病可能过人的。”唐云暖的笑容里颇有些尴尬。
那壮汉却答:“我知道,命由天定,我抢走了你们的粮食,假若真沾染上了麻风,我也认了。”
这回答倒是出乎唐云暖的意料,却听那男子继续说:“小兄弟,鄙人姓胡,今日用了你的粮食实属被逼无奈,若你命不该绝,滴水之恩,他日胡某定当涌泉相报。”
这姓胡的汉子拔腿就走,决绝地仿佛多在这里待一会儿都觉得丢人,唐云暖不由得感叹:“这人还真是个铁血真汉子。”
跟着那壮汉的瘦子此刻虽一脸不屑,却也是真心感叹:
“你也不差啊,我跟着我大哥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敢跟他对视的人真不多,能坚持这么久的你还是第一个啊。”
唐云暖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付这人,目送这一百多人转身离开后,身后的家丁一涌而上,刚要夸赞唐云暖的妙计,却被唐云暖制止。
“都别说话,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可能这样顺利。”
许多时候唐云暖都很恨自己女人的直觉,因为通常她只能预测到坏事,而才一预测到,那坏事便会发生。
山路一侧的大石上,忽然冒出一个人影来,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人,在大青石头上挥着双臂呼喊道:
“你们不要听那个姑娘说的谎话,山月坞根本就没有什么麻风病,永平府里也没有,她根本也不是小厮,她就是永平府里最有钱的唐家大小姐。”
唐云暖心知那喊话的人是白棉,只是身后家丁冲过去抓捕她时也已经晚了,这些话早就一字不落地被还没来得及走掉的那一百多难民听个清楚。
那姓胡的汉子几个箭步冲了回来,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取火把来。”
唐云暖完全受制于人,只得任由那人将火把靠近自己看个清楚,少顷,那汉子冷笑一声:“果然是一个小丫头,连个喉结都没有,竟然能瞒过我去,你平时应该总是女扮男装吧。”
唐云暖见事情败露,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拱手一抱拳:
“这位大叔,我是女扮男装没错,但大叔你一行两千余人朝我们山月坞这样闯过来,如果你我身份调换,你作为这宅门里的主子,你会怎么做?”
那汉子一挑眉毛,颇有些不屑:“我胡一海自然自当是出门迎战,不会扮成一个娘们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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