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近了芒种,所谓芒种,意为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种。
唐家的庄子上忙着收麦种豆,十分急迫。晚谷、黍、稷等夏播作物也正是播种最忙的季节,最易生事。
今年年景不好,唐云暖唯恐田庄上会生变,遂求了太太要亲自来山月坞看着,太太三个儿子都已成婚,乐得将事务都推给长房去做,每日只是变着法的琢磨吃穿享受,时不时损柳姨娘几句,很是悠闲。
遂也不在意放唐云暖一个未嫁的姑娘跑动跑西,想也没想就应了。
芒种前一日,唐云暖一个人靠在窗边软榻上看字帖,窗外日落西山,空气闷闷的,唐云暖暗自回想从前帝都的桑拿天,原来自这个年代就已经出现了。
想着能靠看字博些凉意,耳边却不清净,叽叽喳喳并不光是杏树上的鸟叫,那是红豆跟紫棠在讲后宅里的八卦。
“山月坞里不比咱们斗春院,蚊虫一定不少,别忘记带紫草膏。”是红豆指使紫棠做事。
紫棠将若干装满紫草膏的琥珀瓶子放在要带走的梳妆匣里,只因这膏是消毒祛痘的,
紫棠遂拽了拽身边的红豆道:
“你最近可往一梦楼那边去了,三奶奶身边那个白棉可看见没,听说长了一脸的疹子,如今屋子都不出了。见过的人都说活像个芝麻烧饼,幸而一梦楼里伺候的人不多,也不知是不是过人,若他们也跟咱们姑娘似的,会制这紫草膏就好了。”
那五麻子泡鱼杂是红豆的手笔,五麻子一遇暑热,便能激起人脸上红疹,却并无毒性,即便不擦药,有三日也就落了。
红豆见紫棠也不是外人,就原原本本地都告知给了她,紫棠一听几乎惊得将手里的梳妆匣扔在地上。
“如此说来,日日娇惯要吃鱼杂,竟并不是三奶奶,而是……”
红豆一手接住了梳妆匣,瞪了一眼紫棠:
“作死呢,主子的东西竟这样不经心,姑娘费了多少时日才制出一箱子药?”
紫棠吐了吐舌头,缩了头,却见唐云暖在玛瑙帘子那一头微微一笑,拉着两人至屋内坐下,压低了声音道:
“你俩是我知心的人,就是我的闺蜜,所谓闺蜜,一是闺中密友的意思,二是……这闺中的秘密,就只能留在闺房,不许乱说。懂吧。”
两个丫鬟懵懂又有些坚定地摇摇头,他们当然也知道这姑娘这样郑重不是玩的,泄露了一个字,俩人在斗春院里的体面就会玩完。
跟着云姑娘多好,从前虽然受些白眼,如今却是后宅里最体面的,吃穿用皆是好的不说,连年妈妈见面也要笑着叫一声红豆姑娘,紫棠姑娘。
紫棠遂惴惴不安:“那鱼杂也算是精贵的吃食,多少条鱼才杀出那么一碗,这东西不是日日有的。这三奶奶竟就这样大方,推给下人吃,还是她早看穿了那鱼鳔是泡过五麻子的?”
红豆颇有些自负:“五麻子虽然有一股子气味,但却赶不上鱼鳔的腥气,何况我是用盐水泡了整一日的,自然吃不出来味道,三奶奶又不是皇帝舌头。”
唐云暖才正色道:“那一日我去一梦楼时,三奶奶并没有吃那碗鱼鳔云吞,而是在床上绣鸳鸯,任凭那云吞在八仙桌上放着,想来吃这鱼杂的,的确不是三奶奶,而是另有其人。至我转身走了,三奶奶才用一口,表情却不享受。鱼杂这种东西,爱吃的人便想着天天吃,不爱吃的人,就只觉得腥。”
紫棠始终难以相信白棉竟然这样体面,日日吃姑娘的东西:
“会不会是那云吞做的不好吃,或者太烫,三奶奶要放凉了一些。”
还没等唐云暖回答,就听红豆先反驳起来:“那鱼鳔云吞可是报春姑娘的手艺啊,天下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报春姑娘所做的饭食呢?太太吃过多少山珍海味,不仍是对报春姑娘赞不绝口。”
唐云暖又道:“我却是考虑过紫棠说的这一层,只是那三奶奶既然如此钟情于鱼肠鱼鳔这样的吃食,想来是个吃东西的行家,既是行家,如何不知道那鱼鳔应是趁热吃了才好,在热汤里泡得时间长了,不劲道了,又有什么吃头?”
紫棠恍然大悟:“可长疹子的却是白棉,而不是三奶奶,也就是说这几日鱼杂可能都进了白棉的肚子,那白棉不过是个丫鬟,凭什么吃这样难弄费事的食物。我还听说三奶奶因白棉脸上的疹子,甚至寻来了章郎中,花了二十多两银子也没查出来是什么毛病。为个丫鬟花了这么多钱,除非……”
紫棠忽然瞪圆了眼睛,一张嘴能塞进一个荔枝。
唐云暖摇着手中的金丝团扇,悠悠然等着紫棠的后知后觉:
“除非什么?”
紫棠咽了一口口水,再次压低了声线道:“除非白棉跟三奶奶……作孽作孽哦。”
紫棠红了脸,却被红豆打了头:“姑娘跟前说什么呢?你看那三奶奶,哪有一点像奶奶的样子,说话办事跟蚊子似的那样小,还没有我姐姐青豆像个主子样子呢。”
紫棠捂着头:“姑娘说过,揣摩人心就跟大老爷断案一样,抛开所有不能成立的,剩下的那一个无论多不可思议也一定是真相,你说这白棉比三奶奶地位还要尊贵矫情,除非她不是个丫鬟,除非……”
这却是红豆一早猜到了的,遂有些不屑地望向紫棠:“你也不是第一日在这房里了,咱们家这几位奶奶的手段少见了么,偷天换日这一招你没听说过?”
那紫棠瞠目结舌:“听是听说过,可咱们家三爷是奉旨成婚啊,偷天换日什么的,若要闹了出来,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唐云暖暗暗回忆那一日三奶奶的神情,她脸上新婚女子的娇羞跟喜悦还历历在目,如果她是真的三奶奶,怎么可能这样快地就爱上了自己的三叔,那贺五同这个妹妹如此情深意重,她竟能如此迅速地抛却了弟弟同唐家的大仇么?
除非她本来就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得三爷这样的阔少真心相待,也算是一步登天,毕竟唐有画人虽算不上风流倜傥,倒也算是温柔有趣。
再联想成婚那一日,白棉如此郑重地给贺五下跪,眼中的郑重跟情深……唐云暖也是有兄长的人,那绝对不是一个下人对主子的忠心,却更像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的承诺。
唐云暖眼中凝重:“正是知道闹出来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所以白棉,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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