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饭时候,周夫人便露出这几日都罕见的笑容。
姑爷安排的宅子堪称大气,所坐所卧所观所用的一如从前,虽不至于奢华,至少精致。
后宅的下人没有一个因唐家落魄而敢轻视的,抵达永平府的这一整日,各房各处的下人各个屏息凝神,唯恐伺候得不仔细。周夫人暗自定下了心,这是自己的敲打手段起了作用。
姑爷乔一本也是一日早晚都要亲自来请安,还派人寻来了老太太爱吃的迁西板栗,使糖稀跟粗砂炒得爆皮露肉,颗颗焦黄送了来。哄得太太见到唐有琴就嗔责女婿:“不时时在政务上动脑筋,偏偏在我吃食喜好上这样留意,你相公这样逢迎你不规劝,这就该打。”
嗔责是嗔责,可却是满脸带笑的责,唐有琴如何不知道自己母亲从来都反着说话,也就顺应着说回去就劝他,可是栗子仍旧日日送来,复又加了些四川贡橘。
周夫人手下的年妈妈是最雷厉风行的,才到这宅子不过一日长短,就把各门各院的妈妈丫鬟小厮安排的井井有条,厨娘采办也迅速就位,待到后宅里厨房的炊烟冒了起来,唐家这日子就算正式在永平府过起来了。
周夫人平日是个过日子的行家,吃穿用度挑剔得不得了,吃过姑爷家一次饺子,便要喊姑爷来尝尝她的厨娘手艺,当然不是真的让乔一本跟兄弟媳妇们一同用餐,只是吩咐了厨娘报春寻些讲究新鲜的食材整治出两桌酒席,一桌拨给乔一本跟手下的清客相公们在外宅摆下,另一桌仍旧是女眷们在内宅里享受。
唐家的厨娘报春的祖上据说是御厨,得罪了宫里的主子漏夜逃了出来,一身的本事都传给她。唐云暖听闻是姑父那边也送了一桌同样的过去,就知道菜式必定是极尽雕琢却又不会花费太多,待到夕阳西下,众女眷赶至明堂后的饭厅,这一桌菜肉的入眼胜画也让她小小惊叹了一下。
大八仙桌展开,上铺紫云亮绸坠全边金珠流苏的桌布。四冷四热八道菜在桌上摆成花瓣形,所用的皆是跟桌布同色的紫金描花的碗碟。中间一海碗的紫参乌鸡汤。
唐云暖细看了一眼才看出端倪,虽然还是紫山参炖乌鸡,却不似从前在家那般炖一整根,而是切了片落了满汤碗。看起来用了不少,实际上也就半根不到。
海参烧肉里的海参切的是细条,从前至少是十几只海参同炖,而今这么一碗肉也不过只泡五只渤海参就够了。
其余的菜也用尽了招数,所费的银子至少减半,不过也就十两银子置办的两桌家宴,如今只需五两,就也靠上了鲍参翅肚的边。
没有穷极奢华,但味道仍旧是上等,饶是唐云暖前世对饮食颇有研究,也不由得要佩服这个叫报春的厨娘,心中便暗暗佩服,真难为了太太的心思,这份又要体面又要节省的心计,她是该学着些的。
各人面前盛了一浅碗虾仁青豆的米饭,唐家的规矩是饭盛满了便可入座,女眷们相携着入席,唯柳姨娘每逢初一十五要吃斋,这次就没跟着过来,是自己在兰溪庭用了些素菜也就罢了。
自然是老太太坐主位,左手边是唐有琴并两个弟媳,右手边是长孙唐风然后是唐时雨,唐云暖不是男丁又不得宠,从来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也无人理的。唐云暖却不介意这个,反正有得吃就好,何况今日她还有任务在身。
这一桌吃完,二婶就得把她房里偏了长房的东西,尽数吐出来。
唐家家规虽森严,但女眷用饭的时候却是可以说话的,想来是因为女人八卦的天性,周夫人也喜欢在用饭的时候听女儿讲些永平府里的风俗习惯,以及富商高官的趣闻轶事。
美食、八卦配上精致餐具,唐云暖这一餐吃得尽兴。唐风和因为坐在祖母身边,不时就起身跟祖母布菜斟酒,此刻用毕了饭,状似随口地道了句:“祖母这屋子里烧了炭,真是暖和呢。”
一句话说得很轻松随意,却引起了桌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唐云暖暗暗观察满桌人的第一反应,祖母跟姑母是听出了端倪立了眼睛,母亲却是瞪了自己一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己拉了哥哥下水。唯有二婶一个人毫无反应,就跟唐风和没说过话一样。
唐云暖越发觉得这一屋子的女眷太难对付,真佩服二婶这副若无其事的镇定,想来她是早有了应对之策了,云暖心中冷笑,还真不得不步步小心了。
“怎么你屋子里没少烧炭吗?不是各房都摆了黄铜的掐丝暖炉,烧着上好的银炭吗”田二奶奶啜了口茶,缓缓放下手中盖碗,一脸疑惑?二奶奶田有蝶今日穿了一身粉蓝五彩花草纹样缎褙子,头上斜插着一支凤尾金步摇,粉芙蓉晶的坠子在鬓间摇来晃去,晃得唐云暖很是头昏。
随即朝唐有琴道:“大姐家的银炭一点烟都没有,当真是上品。”二奶奶的演技还真是好,一丝一毫都看不出破绽。
“怎么我们屋子都有烧炭吗?”唐云暖缓缓放下筷子,一脸微笑望着田二奶奶,满眼挑衅:“云暖的屋子却连个暖炉也无。”
周夫人听出了些味道来,遂侧过头来拉住唐风和的手,却发现长孙的手冰凉冰凉的,遂拍了筷子:“长媳过来。”
许蕙娘见婆母变了脸色,遂小心退席,走到周夫人面前。只听得周夫人冷着脸质问道:“风和的屋子如何连个暖炉都没有,手这样冷怎么写字读书,听得云暖也是这样说,他俩房内的暖炉到哪去了?”
许蕙娘不用听墙根也能猜到是弟媳的把戏,可是没有证据却不敢乱说,只得一味以沉默回应。
周夫人的脸色又青了些,侧过脸去看唐有琴,唐有琴诚惶诚恐:“母亲不要生气,这暖炉我是一早就吩咐人摆在屋子里的,跟这摆着的掐丝暖炉是一样的,银炭也是堆在胭脂潭后的一个小屋里,任凭下人取用。”
唐云暖就起身先福了福:“姑母说的是,这银炭的确是在堆在胭脂潭后的小屋,云暖出入时曾看见过下人去索取,都有一个婆子专门记了日期和所取的分量。只是不仅云暖屋中没有暖炉,即便是娘亲跟哥哥屋内也没有,云暖曾以为是咱们来的仓促,过几天就会补上,不曾想却只有我们斗春院没有,想来是下人疏忽,并不是姑母的错。”
周夫人的气稍稍平了些,朝许蕙娘道:“你也忒老实,屋子里没有暖炉就该朝你大姐要才是,白白冻坏了风和。”又拉过唐有琴的手,道:
“我并没有生气,瞧你吓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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