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不过一日之内,就亲眼见到数条性命被这些穷凶极恶的莽徒所戕,人命于他们贱比蝼蚁,弹指之间便能随心捏死,此刻再见蓝衣女子面如金纸,气息如丝,半裸胸膛凹了血巢残洞,惨不忍睹,仿若垂死牲畜,全无尊严,原有的胆中厚怒早已荡然无存,身子战栗连连,寒意弥漫。
这女孩儿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在家中定也是得爹娘疼护的。她家长辈若知道女儿受了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枉死,也不晓得是何等悲恸欲绝,顿朝后挪退,盯着那一群非人兽徒,心间反复痛哭叨念:你们难道都没有爹娘生吗,难道都没有爹娘生吗!
又见那腱子肉去而复返,崔嫣骤升自保求存之心,惊泪涸止,屏抖止颤,不敢再激他怒,却连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盘都不敢看,只强稳着语气哆嗦:“这位大哥,你若是求财,便将我送还彭城,我是甄家少爷未婚妻子,他们必定不会亏待你。”
那腱子肉十分新鲜地望了她两道,嗤笑两通,正待再扑,手边的梅有财耳尖听入耳中,过来一手牢抓住他胳膊,若有所思:“这丫头倒不定是说谎,看那甄世万冲过来救人,我还稀奇到现下,若是他家准儿媳妇,才算是说得过去。”
崔嫣听得甄世万三字,又是失声抽泣。那日他问若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是不是就该消了心头气了……竟是一语成谶,她如今已不气了,他可又活得回来?念到此处,愈存了求生意,一定要保住这一条命再去看他一眼,不管他是死是活。
梅有财虽非正道人,说到底却也与生意人无异,较之其他匪辈,愈是常年钻于银钱,精打细算的细致心思不浅,此刻瞄得崔嫣脸色,又是加深了猜测,已暗暗打了下主意。
腱子肉见他有阻拦的意思,欲求未纾,亦是冒了火:“一会儿是婢子,一会儿又是儿媳,这到底是闹什么闲扯淡的鸟兴?就当这丫头贵重,那又如何?那甄家老子都死了,儿媳妇又被掳了去,他家儿子还有心思娶这丫头?还肯花钱来赎?我瞧你是财迷得把脑袋堵了,一个铜板都是好的!东想西想些白费劲儿的事情,不如留了咱们享受!”
梅有财斥道:“今日捎回的这些女人皆是些平头百姓,纵找她们家中索要肉票赎金也换不回几两银子,又没两个天香国色,卖不出什么好价,难得有个大官家的女眷,怎得都要试一试!这些女人还不够你享受,你随便挑哪一个都行,怎的就非要这一个?先前不是还嫌她脸孔上有疤?”
腱子肉晓得这兄弟素来十分贪慕财货,倒是对女色趣好不深,听了此话知道他决意已定,只好作罢,却始终淡不了欲念,想了方才温软柔玉别有滋味,还偏偏就是难舍弃此换彼,又朝梅有财求恳连连:“就算你要将她拿来换金,待我先玩一玩也不坏你的事。”
崔嫣已知那梅有财说话很有几分重量,对了他的脸,虽是恨得几要将他千刀万剐,犹是紧咬牙关:“我本是已许了人家的女子,甄家却是执意迎我过门,甄家少爷待我如何,甄家婶夫人待我如何,大爷大可去打听。现下我这样一条薄命,替大爷也换不回多少好处,只要大爷免我受辱,定能替大爷谋了利。”这一番话说下来,自己都觉声声泣血,甚是屈侮,却又不得不说。
梅有财听了愈是下定决心,已将崔嫣视作了活人肉银,见她方才犊子一般很有几分倔生,怕她受了辱去寻短见,银子打了水漂,再不许那腱子肉行蛮,只将她捆得扎扎实实,绑在殿内一根梁柱边,又冷胁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可是给你划好时辰,回了寨子我便捎信给甄家讨你的赎金,若你信口雌黄,与那甄家根本没牵扯,亦或届时那甄家无人肯赎你,我定叫你将我得不到的银子一锭一锭地赚回来。”
崔嫣哪里又能板上钉钉地保证自己能顺利回去,这一番也不过是穷途末路,能拖一时算一时罢了,听得梅有财拟了限期,心如煮水,砰砰滚动,想着前路艰险,群狼环饲,纵有人来赎,这些匪徒届时也不定信守承诺,自己这一条再生之命,怕是极难全身而退。可就算是死了又如何?若非上苍神迹,自己如今怕早就托世成了个新人,自己多活了几月时光,倒是赚了,又念着若甄世万真已去了阎王殿,自己随后去了,倒也不算孤单。
一入黄泉,万事皆休,他到时又还能有什么牵绊?再总能够全无顾虑,一心一意地好好疼惜自己了罢。若阎王怜悯自己与他这两个枉死鬼,有幸同他一齐趟过忘川投胎,来生再为一对男女,年龄匹配,家世契衬,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只有我,我只得你,定为少年结发,倒比现如今这样纠缠难释、处处费心的好,也不失为否极泰来的幸事,这样胡思乱想,只愈想愈远,崔嫣竟很是平息了一些惊惧,反倒安然靠于梁背。
甫一拉回神绪,殿中哭喊又是扩散开来,不绝于耳。除却那被咬掉了小半块耳朵的瘌痢头咒骂着拉了一只蒲团,捂了头,盘坐着在边上敷伤,余下一众匪辈又熬不过,统统卷土重来,顿眼前尽是白花花一片肉海泪湖,不消几刻,膻麝揉裹、催人欲呕的腥香密气直冲崔嫣鼻腔,虽不忍相看,早已将颈子偏了一边,犹是听到那一阵阵的啪啪淫声,断续不止,正是扭过脖子,忽听得室内中央掀起一阵动静,待一回头,已见那本趴于地上的蓝衣女竟还存着活气儿,不知几时醒转过来,趁众匪淫乐无察,拼了最后劲,捡起起瘌痢头刚刚扔在一边的刀,将那残害过自己的冷冽兵器双手高高举起,顾不得半边胸口汩汩冒血,脸肿色紫,宛如厉鬼,嚎叫一声便猛扑向那仇人,也不晓得是回光返照,亦或怨气太重,劲道竟十分之大,手起刀落,坚硬刀口恰恰一下磕在那匪徒稀疏斑驳的脑壳子上,冷铁锯肉甚是刺耳,呲裂一声,一颗脑袋显出红线中缝,破出红黄相间的脑髓,淋得周边秸草湿了个透。
那瘌痢头根本没料这女子还未死透性,便已双目瞪如铜铃,带着残耳仰面倒下,见了阎王。那蓝衣女又是抬刀剁去,硬将这瘌痢头的脑袋砍成了半槽肉酱,众人方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这女郎摁□去,乱刀砍死。
崔嫣见那蓝衣女子浑身整脸的已看不清模样,一双眼却在一团血污中凝向自己这边,瞳仁发散,并不瞑目,顿身躯一软,默默含泪,甘叫心头怒火滔天,暗自盯了那女郎呓道:你既已血了被残害之耻,就安心了去,我若是能得保这一条命回了彭城,定为你叫屈鸣冤,纵不要面皮,也要跪请青天擒杀这批贼子,替咱们雪恨。
那女子目光一闪,已是混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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