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甄夫人淡悠道:“哪家的蚊子这么大一张嘴?竟同女儿家的樱桃小口差不多了。我稍后吩咐下去再重新替你购置一张厚密些的蚊帐,免得又被那不知死活的蚊子钻进来咬了。”
甄世万晓得嫂嫂是故意,面庞上微讪一闪而过,却是声色不移,只颔首应承,又见嫂嫂调笑自如,中气满满,还有精神戏耍自己,身子比前些月强去数倍有余,虽是尴尬,倒也暗自庆幸。
甄夫人嘴上虽是刁难甄世万一通,到底还是顺了他意思,又瞧见崔嫣这段时日着实禁了一番打击,只顾蛮力干活,言语极少,也就拉了那丫头一道去了靖安寺。
寺庙年岁遥远,乃西域匠师来中原主持动工的喇嘛精舍,原为前朝皇家寺院,旧朝覆灭后便寂寥了起来,加上烽燹天灾更迭交替,庙内很有一些坍塌损毁的地方,直至近些年岁,由崇佛尚道的彭城百姓自发筹募资银修缮,香火才逐渐鼎盛起来。
重到靖安寺,崔嫣较之昔日又多了些奇妙心思。若非在这里邂逅甄夫人,又哪来后面人事历数变迁,得来了一些快活时光,偏快不过失意。待搀了甄夫人在宝殿内的佛前拜了几回,景嬷嬷一如往常随了夫人入内与主持攀谈,崔嫣一人留了在外边守候,在门口立了会儿,见不远处白垩涂身的宝瓶佛塔华盖四方悬挂着一圈流苏与铜铃,被风一拂,叮叮当当,本是清脆的声响,现下因殿堂空荡,宝相庄严,听在耳朵里却很有些寂寥,霎时这些日的千头百绪涌了上来,腿脚一弯,捧了一炷香,返身跪在蒲团上。
崔嫣正对那结跏趺坐,半阖阔目的佛祖金身,见菩提银盘福脸上目色怜悯,饱含怜悯众生万物的慈蔼容光,心口一松,忍不住倾喁:
“信女崔嫣得天怜眷,复得新命,继续辗转尘间,忐忑人事,穷尽心思,偏不及人慧,不足人强,到头来仍是难获寻常人易得之物,空负了冥冥中神仙好心,若辰光复转,再回数月之前,不如拒了老天好意,将这一条宝贵性命转予崔家其他人之手。”
与他生了间隙,对这重生之命竟生了矛盾。那声音挽回了自己,却又叫自己陷入这一盘纠结的人间情爱。正喃喃,只察身边一阵疾风闯过,一只臂拉了自己起来,还没站稳便跌入宽厚怀内,再一抬头,只见甄世万不知几时来了靖安寺,只怕刚刚在暗处已将自己这一番消极衷肠听入耳里,此刻嘴呲神厉,目中光射寒星。
崔嫣见他在佛前这样大喇揽住自己,将他搡开,偏他抱得紧紧,只好蹙眉低道:“这可是在佛殿之内,对了菩萨你也好意思?”
甄世万犹气她说这些看淡绝话,又是恨自己如今确实对她不住,决不放手,只黯了喉音道:“我有甚么不好意思?我若是不好意思,你怎会一次又一次被我抱了在手上。”
他叫崔嫣今日跟了嫂嫂出来拜佛,除却叫她解闷,也是求着自己寻个机会予她再亲近一下,名义来接陪嫂子,实则是讨好伊人,却料不到她心绪已是低落至此。
她说得倒是轻淡,却是字句利害地劈砍在自己心上,以为她脾气闹完,该是散了些郁,没料竟是变本加厉,牛角尖是越钻越深。
崔嫣听他说了这浑厚脸皮的言语,又瞥了一眼他脖颈上露出轮廓的的牙齿血印,腰上双掌愈是用力,生怕有人闯进来,却也不再像往日那样急怒,只觉同他经了这一次两次,生了些无形隔阂,微微抬起眼皮,撇过脸去,神色恹恹:“你好意思,我不好意思,你若对我还有一点点的怜惜,就放开我。”
甄世万见她待自己这样冷淡,疼痛骤然加重,宁可她前些日子那样对自己发脾气得好,不觉手一松,道:“初儿!你究竟要气我气到什么时候才罢休?我如今到底要怎么做,才好让你舒坦?”
她脱身退了两步,心念莫非你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叫我舒坦,偏你就是不去做,也无心做,多深想下去,又觉酸意横生,却又无渠可发,只闷头闷脑,眉目闪躲,气得不得了地说:“我才没气,我才没气。”说着便朝大殿之外快步走去。
他回过神来,大步追了跨出门槛,行至佛寺正院,轻而易举已是赶上崔嫣,刚欲伸出手去逮回她,只见前方有个似曾相识的老龄男子往自己这边看来。
俩人一对上眼,皆是一滞。
那老者反应过来,顶上冒火,面上生烟,突几步上前,怒斥一声:“阴党虺蜴!奸佞小儿!”这一呼,直惊得崔嫣霎时驻住足步,再一细看,竟是赵秉川,身边还跟着个颇为眼熟的年轻男子。
赵秉川痛快骂完,矫步拔足冲过来,丝毫不似古稀之年,停于甄世万不足半丈之遥,忽然老腰一弯,摘下鞋履,朝砖石地面上吐一口唾沫,高高举起木屐跟子,狠狠一掷,正摔打在前人额顶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老大叔虐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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