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该就是这儿,脸色一酡,道:“刚在祠堂外的院子里,……撞的。”又补道:“老爷的胸口,给撞的。”
甄世万这才记起之前将她扯开时,膛上确实被擂得咚一声,她这皮肤娇娇嫩嫩的,不消多时竟马上起了个红疙瘩,又想着当时她怕是撞晕了头,才同一匹被猎人追剿胡乱跑的小鹿趔趄地跑回嫂子身边,暗下莞尔,却返身坐回去,敛了眉:“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崔嫣见他虽绷着五官,眉目间的神色却闲云一般,又回复平日寻常情态下的温文尔雅,抚了抚额,涨着红霞未褪完全的脸打圆场:“原老爷是为了瞧清小奴头上的包……”
甄世万接了台阶,顺当走下,又听得她道:“听闻医好小奴身子的赵太公说,眼神到了一定年纪便会退化,极为正常,人人都是避不得的,平日可以白菊枸杞泡茶饮之,老爷若是有意,小奴每日倒可与夫人的药膳一道准备。”
甄世万一滞,抬头去,见她声音朗朗大方,容色亦十分明媚关切,犹带几分若有似无的天真之色,并无一丝诡谲戏弄,且量她素来个性,也不像个敢与主家开玩笑的人,心中只自我安抚,唔,她这毛都未生齐整的小丫头片子哪敢暗讽自己垂垂老矣,该是自己再次多心了,思虑少顷,正襟危坐,顺口一说:“好,你且安排罢。”
崔嫣暗瞧他神态舒宽,趁势拢袖俯身,已开口道:“沉珠忠心耿耿,生怕少爷受伤,着实有些无辜,老爷可否饶了她这一次?”一边说着,一边掀了眼皮偷瞧,却见他脸色一变,瞬时又沉了下来,甫降的些许温雅之气全然殆尽,果断否了:“不行。”那丫鬟本就逃不开责任,大庭广众下随意扑上来抱腿揽脚阻自己教子,全然不顾主家颜面,这样还不责罚,日后岂非都翻了天。
她这才断续意会甄夫人所言的他面上平和内里却自有绳准那一番话。这人昔日如何她不晓得,但如今看来却是治家颇严,宁愿自己挨鞭子都要将家法行完,犟得似牛一般,怎会自己求两句便算了?他对自己好一些,便弄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念及此,崔嫣也不敢多言,犹豫少顷,道:“那……可容许小奴去看一看沉珠。”
甄世万见她兀自喋喋,已是不耐。他为人办事,最憎的便是身边人指手画脚,何况是本就该一家之主独断专行的后院之事,哪轮得上一个进宅不久的年青丫鬟来饶舌多言,可偏不知怎的,就是发不出几两脾气,便只摆了大手:“有什么好看的?做错事受罚,天经地义。”见她蠕唇咬嘴,似犹有未尽之语,更直接将她的求情掐灭,断了她的念头,反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好说的?”
崔嫣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先行了礼离去。甫出了屋子,才走至天井,便足下一凝,禁不住扑哧笑了出声,虽这厢沉珠尚关于柴房禁闭,那厢甄廷晖挨了鞭子骂天哭地,自己这个时刻发笑,实不应景亦非厚道之举,但终觉胸中沉淀扫干,心情竟是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好。
她是万万未料到自己胆子竟肥了这么多,方才不知怎的,嘴巴一张,竟调侃起甄世万,心中只有声音在拉锯,他该不会恼自己,他该不会恼自己,……他该不会恼自己罢?可他无端端抱了自己,她偏偏就是不甘心示弱。只是,为何他抱了自己,却又无半丝的气怨与惧怕?
边胡思乱想,边足下如风,崔嫣半会功夫便返至北院,才知自己今日脚力轻盈许多,进了夫人的屋子,抹一把额,手掌心尽是黏糊糊的晶莹香汗,靠在门柱上欲先歇口气再入内,一静下来,又觉晕乎乎的宛若飘在云端,一颗心肉跳得急切,抬眼望了望外头游廊小院,惟觉这甄府的飞檐朱梁、岩渠花木还是同之前的一样,可又仿若变幻了些什么,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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