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一滴泪,就多跪一个时辰。”沐歆宁的声音更冷了,“沐暖暖,还不跪?”
“娘亲,别生气,暖暖跪。”小暖暖被沐歆宁一声冷喝吓得收回了欲要碰上她素裙的小手,小膝盖一弯,就直接跪在了厚厚的黄沙上。
小暖暖是沐歆宁的女儿,骨子里也承继了她的倔强与高傲,沐歆宁让她跪,她虽不愿,但也没有低头屈服,就这么跪在沙漠上,任由那细碎的沙砾扎入柔嫩的肌肤中,磨破了花卉烟翠小罗裙。
沐歆宁转过身,似乎是狠了心罚小暖暖,她抬头远望,良久,一片沉默。
“点点,娘亲是坏人,暖暖好可怜,”小暖暖将肩上的紫貂抱在怀中,揉了揉酸疼的小膝盖,低低抽泣,“暖暖一定不是娘亲生的,娘都不疼暖暖,也很少抱暖暖,娘会对府里的小颜、小诺他们笑,也不对暖暖笑,呜呜,暖暖好可怜---”
小暖暖把自己的哭声压到最低,可能怕沐歆宁听到又要重罚,无声的抽泣成了呜咽,小脸哭得涨红,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喘息。
沐歆宁有些心神恍惚,漫天的黄沙似乎又勾起了她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他,应该过得很好吧。一国之主,子嗣绕膝,如花美眷,富贵荣华。
“少城主又惹你娘不高兴了,乖孩子,不哭。”一个老妪满是心疼的声音在沐歆宁身后响起,沐歆宁收回迷离的视线,转过了身,看到她们沐氏一族最德高望重的巫神顾婆婆一手抱起小暖暖,走到沐歆宁面前恭敬地行了礼,笑着替小暖暖求饶道,“城主,这罚都罚了,您还真舍得少城主为此丢了小命。您看,少城主的小膝盖都跪肿了,”说着,顾婆婆故作埋怨地对小暖暖道,“你这孩子,都疼得小脸拧成了一团还不喊声痛,你当你娘的心是冷的、是石头做的,不知道血脉相连、母女连心。”
“都被你们宠的。”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沐歆宁看着小暖暖又红又肿的小膝盖,轻缓了语气,“知错了吗?”
小暖暖含泪点了点,不敢看沐歆宁那一张淡漠清冷的容颜。
“好了,她只是个孩子,城主就别再苛责了。”城主的性子这么冷,待人总是有着几分疏离,小暖暖不怕她才怪呢。顾婆婆搂紧了怀中依然颤抖不止的小暖暖,深怕沐歆宁再次反悔似的,抱起小暖暖就消失在漫天黄沙中。
沐歆宁微微叹了口气,是啊,毕竟是个孩子。
她们沐氏一族世代隐居大漠,信巫术,敬鬼神,族中长者巫神顾婆婆当初为了确认她是否还活在世上,更是深入宫中,亲自来见她。作为沐氏一族的巫神,顾婆婆年未老却已头发斑白,她让人喊她顾婆婆,但沐歆宁知道,其实顾婆婆的年纪应该与老狐狸差不多,却都是因为窥测太多的天机而苍老了容颜。
娘亲是坏人。
娘亲一点都不疼暖暖,也很少抱暖暖。
娘亲会对府里的小颜、小诺笑,也从来不对暖暖笑---
小暖暖控诉的声音依然在沐歆宁耳中回旋,沐歆宁心中一痛,嘴角浮起的浅笑中带着几分悲凉,她自小没有了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当小暖暖的娘,当年带着族人来到此处,无片瓦遮雨,除了入眼处的碧草沃土,她们其实什么都没有。这座逐渐繁华的沐城,一砖一瓦,都是数百个族人辛辛苦苦堆砌,而她怀着暖暖,哪怕是快到临盆之际,也依然在外寻找那失散在各地的族人,再将他们带回来。或许,她们沐氏一族是上古唯一的遗族吧,即使隔得再远,那说不清的心灵相通,也依然存在。
沐氏一族的人很朴实,屋舍相通,夜不闭户。而外边,却是战乱纷飞,民不聊生,这五年来,沐城也收留了不少避难的穷苦百姓,但这些百姓都是十六年来帮助过沐氏一族的人,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她管不了。
沐氏一族,留给世间的,应该,也只能是个传说吧。
沐歆宁缓步走在沙漠中,一步一个脚印,深深浅浅,蔓延开来,但很快,那些留下的脚印被另一层黄沙掩盖,消失无踪。
漫天的黄沙,无垠的荒漠之中,一座写着“沐城”的城池仿佛是一下子凭空出现,“城主。”守城的几个族人虔诚地行礼,沐歆宁淡淡一笑,“辛苦了。”
沐歆宁的容颜本就不俗,这一浅笑,更是风华无双,清艳绝伦。守城的几个男子略显腼腆地红了脸,十六年前沐城惨变,他们的爹娘带着他们逃到了雍凉之地,但因不懂外边的人情世俗,不仅遭人打骂,还忍饥挨饿,后来他们的爹娘死了,他们也被骗到了一座矿山上,从此活着暗无天日,是城主的出现,带他们脱离了黑暗,他们永远记得那身怀六甲的素衣女子,冷冷告诫他们的声音:我们沐氏一族的人,即使死,也不准掉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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